绿醅由人引着过来时,顾锦棠才刚沐浴过,只当是宋霆越过来了,勉强打起三分精神缓缓从床上起身,还未来得及穿上绣鞋,来人便已扑到她的双膝之上,“三娘,是我,绿醅。”
“绿醅?真的是你!”彼时屋里十分昏暗,纵然看不清绿醅的脸,可绿醅的说话的语气和气息她都是再清楚不过的。
绿醅努力止住眼泪重重点头,语带哽咽,“是我,三娘,王爷放我回来伺候你。”
陈嬷嬷在外头听着她们主仆二人说话,心里却是一点波动也无,观她们说得情真意切,也不好指责她不称顾锦棠为娘子,嘴里只管催促她道:“时候不早了,你既已见过顾娘子,便不要再扰她睡眠,退下去早些安歇吧,明日一早自有你服侍她的时候。”
“去吧。”顾锦棠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而后将她扶起,目送她离开。
晨间门陈嬷嬷来送汤药时,细观顾锦棠的面色,较先时改善不少,再不是先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看她如此,陈嬷嬷心上压着的石头霎时落下不少,吩咐康婆子往后的时候继续留意顾锦棠用膳的情况。
今夜的雨势较昨晚大上不少,空中阴云密布,月色暗淡,宋霆越迈着疾步而来,崔荣跟在他身后替他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
屋子里,红烛高燃,点点橙黄的烛光透入床帐之内,顾锦棠歪在床榻上看书,见来人是他也不曾下床。
宋霆越大步来至塌前,夺过她手里的书本,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眸子似要透过她的皮肉,看看她的心里究竟装着些什么。
“赵子桓那厢倒是被你迷的神魂颠倒,听闻你病逝后,整日里不肯用心当差,入夜还在院子里烧东西,那些烧掉的雪浪纸上或许是写给你的情诗,还有那烧了的桃木簪,是他亲手雕制的,当真是对你用心至极。”
顾锦棠不过静静听他说完,而后抬眸淡淡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王爷星夜过来,便是为了同我说这个?您这般在意他待我的心思,很难不叫人觉得王爷您这是对我上心了。他待我是何心思我实在不知,王爷若要因此责难,实在令我费解。”
“你与他之间门最好如你所言的那般。”宋霆越缓和了语调,又问:“听陈嬷嬷说,你近来得了郁症,本王将你那贴身丫鬟送回,可能令你稍加开心一些?”
“倒要谢谢王爷还能记挂着我的生死,可我如今这般,皆为王爷所致,王爷若真是有心要我开怀,当稍加予我自由才是。”
自由。宋霆越咀嚼着这两个字,这世上天子尚有不得自由之时,她一小小女子,究竟哪里来得这些违背理法的思想?
“不妨说说,你想要些什么自由?”宋霆越凝视着她,淡淡道。
“我知王府规矩颇多,并不敢奢望太多,不过希望能有膳食自由、穿衣自由、偶尔出府一趟的自由罢了,很多菜色并非我喜欢的,那些个于郎君眼中好看的衣裙亦非我想穿的,至于出府,每月只消让我出去一趟买些喜欢的小物件便可。”
“前两条都好说,独这第三条,本王知你心里在盘算什么,断不会答应。你若想出去,本王心情好又得闲时,自然可以带你出府透透气。”
顾锦棠也来了些脾气,拉下脸来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在他摸上塌时抬起腿照他胸口处踢了一脚。
虽没什么力道,可实在有些放肆。宋霆越皱眉盯了她好一阵子,伸手就要去触她的衣裙,顾锦棠不肯依他,掐着他的胳膊阻拦
;宋霆越颇有几分窝火,加重力道将她扯过来褪去衣衫,顾锦棠拧眉道了句痛,半真半假地打他巴掌,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宋霆越也愣住了,沉默片刻后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克制自己将就她。
如今宋霆越比先时更加离不得她,对她的防备自然更为严密,要想再逃出去一次可谓难如登天,即便侥幸逃出去,他怕也是要用尽手段去寻她如此一来,要想彻底摆脱他,唯有让他以为自己死了。
可,她如今孤立无援,若非出现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机会,她又该如何假死逃离?何况还有绿醅需要安置……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且先想了法子将绿醅送出府去,至于假死之事,或许会有机缘也未可知。
借着廊下挂着的灯笼发出的光亮,崔荣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雨滴落到地面上,眼看着雨渐渐大了,屋里的宋霆越似乎还在兴头上,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康婆子正在等着送热水进去,崔荣却传话过来:王爷要留宿此间门。话毕自去了。康婆子将水送到,垂着头退出去,宋霆越先替顾锦棠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寝衣。
屋里的烛火不知是何时熄灭的,顾锦棠在家中时就有嬷嬷教过她,成婚后不能背对着夫郎睡觉,可宋霆越算什么呢,她就是不想看他,只管侧过身背对着他。
宋霆越也不责怪她,只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他身上的热意令顾锦棠久久不能入眠,直到后半夜才浅眠了一会儿。
第二日是五月二十,休沐日,无需早朝。宋霆越难得一回起的晚了些,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方醒,偏胳膊被她枕着,怕扰了她的瞌睡,颇费一番功夫方将轻轻收回,轻手轻脚地下榻去外间门穿衣洗漱。
宋霆越草草洗漱一番,回到上房外练了一个时辰的剑,略休息片刻后便才往浴房里去沐浴。
他起身的时候,顾锦棠其实也已醒了,因实在不想多瞧他一眼,只得装做自己还在睡的样子,待他走了有一会儿后,才唤了绿醅多送些热水进来。
今日,是宋霆越提前嘱咐宋芙欢邀请赵嘉禾来公主府上赏花的日子。是以用过早膳后,宋霆越命人去套马车。
公主府离王府不过两刻钟的路程,宋霆越只需在马车上看书打发时间门。
高大的马车缓缓在公主府府门前停下,早有一个衣着齐整的仆妇在门口处候着了,宋霆越随那仆妇来到沁房阁,赵嘉禾已经先他一步到了。
赵嘉禾起身朝他屈膝见礼,少女容貌姣好、身段婀娜,声音宛如莺啼,“臣女见过摄政王殿下。”
宋霆越落座后,淡淡扫视她一眼,语气平平地道了句无须多礼,让她坐下。
侍女双手奉上一盏新泡的六安瓜片,宋霆越抬手接过,随手搁到小几上。
“既然是要赏雪景,该是往湖边的亭子里去才对,皇妹怎的选在屋里?”宋霆越说话间门微微蹙眉,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