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屋主,顾锦棠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便是叫绿醅拿出几片金叶子送去金器店融成金子,再去钱庄换成银子,三十两银子便轻轻松松地凑出来了。
临上楼前,顾锦棠点了一盏茉莉香片,不多时那茶便被店小二送了上来,顾锦棠开门双手接过,提起茶壶也替绿醅倒一杯茶。
绿醅此时却无心饮茶,直到这会子心里还有些突突,拧着眉道:“今日咱们在外头露了财,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顾锦棠道:“你且安心吧,都是小心包好了的,不会叫人看出来的。今夜早些睡下,等明日交了租金签下契书,咱们便有了落脚的地方。”
听她如此说,绿醅方觉心安,将那茶盏送到唇畔细呷起来。
饶是绿醅不懂饮茶,也不难闻出、喝出这茶远不如赵大郎君送与自家姑娘的拿君山银针制成的茉莉香片,茶汤的颜色也不及他送的那般清澈澄明。
倘若太子没有被废为吴王,靖王没有谋反,或许姑娘这会子已经是国公府的大娘子,与那赵大郎君琴瑟和鸣、夫唱妇随。以姑娘的头脑,要坐稳那大娘子的位置定然是不在话下的。
便是那位国公夫人再不好相与,也总好过在南安王府上受的那些折辱和这段时日逃跑路上遇到的坎坷……
可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事已至此,唯有向前看。
顾锦棠见她右手支在桌上托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含了笑打趣起她来:“又在想什么呢?莫不是瞧上方才在钱庄里遇到的小郎君了?”
话音落下,绿醅立时就回了神,替自己分辨道:“姑娘胡说什么呢,他才多大呀,瞧着不过十五六,比我小两岁呢。再说了,我才不喜欢他那般的,还是洛京城里德毓坊的坊丁好,瞧着多有男子气概呀。”
“我怎的都不知道,你不过去了那牙行两回,竟还看上了那里的坊丁?”顾锦棠笑得越发开怀,信手将见底茶杯满上。
闻听此言,绿醅脸色微红,却也只限于此,心跳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不紧不慢地道:“倒也不是看上他,只是瞧着觉得有几分合眼缘罢了。那日我赶着去回去,走得急了些,撞上人掉了东西,他帮着我拾了起来。姑娘也莫要捕风捉影再拿此事打趣于我,若非你此番这般揶揄我,我还想不起他来呢。”
听她说完,这回却是换顾锦棠做沉思状了。如果她没有被那人瞧上,虽不能嫁与最优选的赵子恒,但要找个门第稍低些愿意对她一心一意的郎君也是不难的,她自有法子拿捏住夫郎的心叫他不纳妾;
待她嫁了人做了正头娘子,要放作为陪嫁丫鬟的绿醅出去自然不是什么难事,绿醅喜欢坊丁那样有男子气概的郎君,她也可以想法子遂了她的愿。
只是现下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莫说是要嫁人了,便是再去结交几个邻居朋友都是不能够的。
顾锦棠从来都不是会怨天尤人的性子,可这会子,她当真生出几分哀愁来,那拿狗作比都侮辱了狗的臭男人为何偏偏对她起了这等色心。
即便托生在世家大族,拥有美貌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拥有至高权位者只需动动手指就能令其成为禁脔。
女子似乎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成为势弱的那一方,在古时更是如此。
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些统统都是那些个作为利益既得者的男人们强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锁罢了。
若是可以不嫁人,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可以说是一桩幸事。然此间尚还是吃人的封建王朝,少不得要比在现代更受人指摘、生活得艰难些。
顾锦棠却不在乎这些潜在的问题,从古至今,只要有钱,哪里都能过得好,那些个旁人的指指点点,何需放在心上,自己快意逍遥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绿醅,待日后安定下来,她遇到心仪的男子自可选择出嫁,有自己替她把关,不用担心她被那起子坏男人给骗了去;设若那人真有天大的本事,能将她们二人都给骗了去,顾锦棠也不惧同他对簿公堂,助着绿醅合离踹了他。
“既要抛却前尘,往后不必再唤我姑娘,便像嘉敏和沅娘那般唤我三娘吧。你入府前的名字里有个蕊字,我唤你蕊娘罢。”
说到上官嘉敏和秦沅,也不知她们嫁人后同婆母相处的如何,夫郎待她们是否用心…此生她们或许都无法再见了…
思及此,顾锦棠的眸色不由沉了一瞬,再抬眸时,绿醅颇有些不习惯地唤她一声三娘,陌生又别扭的感觉。
“蕊娘,刚开始是有些不习惯的,过两日就会适应了。”顾锦棠柔声安抚她道。
不多时,店小二送了晚膳上来,顾锦棠接过托盘搁到小几上,无需顾忌那些个规矩体统,与绿醅相对而坐,替她夹菜。
“方才我瞧见有人卖螃蟹,等明日咱们住进那宅子,后日就买些螃蟹和橙子回来做蟹酿橙罢。”
绿醅听后含笑道:“姑…三娘的手艺比起酒楼里的大厨子也不差什么的,我要一辈子同你在一处,如此才能有好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