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所以叫意外简扭头,月时宁那条粉紫色电话绳充电线还插在床头。好在海汐的长途车站与火车站只一街之隔,租借充电宝很方便,不然手机没电,连车都没得叫。一整晚都没睡踏实,脑袋发懵,简干脆起床,开椭圆机上大阻力坚持了二十分钟,大汗淋漓后洗完澡思绪也跟着清醒过来。他又一次拨通月时宁的号码依旧不通。是拦了街边的出租车,还是上了地铁呢……车站就在市区,不论用什么交通方式,五点半之前都该到家了。简看了看时间,还有半小时。到时直接打给外公,先认错,再说明情况,最后拜托他老人家帮忙做做工作,外公说话,月时宁不会不听。算盘打好,他便不再心急,一个人的早餐没动力准备,牛奶泡麦片对付过去算了。他边刷手机边倒牛奶,看到热搜中“海汐”两个字时他手一顿。榜首是一条社会新闻海汐0530高速公路重大事故他皱眉,按住屏幕左上角拉下壁纸,最上一排显示日期,5月30日……是今天没错。遇上重大交通事故八成要封路,会不会耽搁了大巴的到站的时间?网媒发布的现场视频中,原本该蒙蒙亮的天却因为下雨依旧黑沉沉的,湿溻溻的地面反射着警灯闪烁的红蓝光,事故地点被救护车挡住大半,隐约能看到一截翻倒在地的货车车尾。好在视频下方配有滚动的文字说明:5月30日凌晨3:42,距海汐高速收费口约1500米处,一辆集装箱货车意外爆胎,车辆失控冲上隔离带,侧翻至逆向车道,撞上一辆载有39人的长途客车。客车司机不幸当场身亡,另有一名前座乘客重伤不治,在送医途中身亡。截至目前为止,2人死亡,19人重伤,27人不同程度轻伤,伤者均已就近送往海汐市立医院与海汐大学附属医院进行救治。简一哆嗦,扔掉牛奶桶,立刻将视频进度条往回拖了十几秒,再次查看那串数字。发车时间,站终点站,车牌号依次滚过屏幕,他逐字看,重复了几遍……没有错,月时宁订票的时候在页面停留了很久,他看得很清楚,就是这一班没错……大脑闪过刹那空白,又被左耳一阵刺痛唤回,明明已经习惯了最近时不时发作的耳鸣,可他还是瞬间痛出一额冷汗。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巧,每四十分钟一班车,每天都有十几个班次往复于这条路上,怎么偏偏就是今天,就是这一趟出了事故……不会,不会的……说不准,昨晚那辆专车司机开得快,他坐上前一班大巴走了呢?简颤颤巍巍拨通外公的号码,老人家醒得早,很快接通:“喂,小简啊?这么早就起了啊?”“……外……”喉口紧绷着几乎发不出声音,简用力咳嗽了两声,试探道,“外公早。我不小心按错了。你们在家吗?”“在家呀。等一下准备去早市,趁休渔期之前再买两条新鲜的鱼……”外公是老师,讲话慢条斯理很好听,可简的一颗心却彻底沉了下去,后头外公说的什么保重啊之类的客套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月时宁没有回家……所以他没有赶上上一班车……简抓起床尾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捏着手机,一边打开app订时间最近的机票,一边冲出门去,站在电梯前不断拍打着下行纽。一定是轻伤。见了人先教训一顿好了,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跑出去……四十个人,只有两人遇难,5的可能性而已……是小概率事件……轿厢电机低沉的嗡嗡声与高频的耳鸣在脑中厮杀,狭小的空间压抑着他的呼吸,心脏像催命鼓一般发狂地跳动着,扯得整个胸腔都在痛,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意外之所以叫做意外,不就是因为无法预测吗?”哀咽回荡在耳边,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不以为然,觉得是月时宁小题大做紧张过度……所以是老天在报复他吗?电梯门才开个缝,他便迫不及待挤出去,不想结结实实撞上个人。对方怀里的牛皮纸袋瞬间脱手,一袋热腾腾的麦当劳套餐坠落在地。“啊……”月时宁低头看着撒了一地的薯条和扣在大理石上的汉堡肉排,心道这可真是天意,难得想放纵一回……还好这个时间没人。他放开行李箱,蹲下开始捡拾,将摔分层的汉堡同几撮热乎乎的薯条一股脑扔回纸袋里。手指不免粘到油,还混着沙拉酱,他伸手要纸巾,却半天没等到人帮忙。诧异地仰起头,简仿佛一台生了锈的机器人,动作卡顿,只伸一条胳膊就耗时三秒,而后就那么擎着手,一副想碰他又不敢碰的样子……月时宁奇怪,抓住那只手按下来,在发顶搓了搓,顺便不满地拉他一起蹲下:“给我纸巾啊。”简似乎是没站稳,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疼得倒抽气,也终于回过神。月时宁大惊,一句痛不痛还没说出口,便被一把圈住脖子用力按在怀里。简胸中夸张的心跳像钟杵,咚咚敲他额头。那人气息颤抖,酝酿了半晌只说出三个字:“你没走……”“嗯。”其实差一点就走了。昨晚月时宁提前二十分钟赶到始发站,不想这么早就检票上车,便转身去了便利店买了一瓶乌龙茶,坐在无人的窗前吧台慢吞吞喝。身着店员服装的夜班大叔理完货架开始扫地,路过他多看了几眼。兴许是夜里的工作太寂寞,大叔忍不住跟他搭腔:“行李箱真好看啊。小伙子,你是明星吧?”月时宁扭头看了他一眼,少说也有五十大几岁了,两鬓擦白,慈眉善目的,不像会关心娱乐圈的人:“您认识我?”大叔果然摇了摇头:“不认识,就觉得像。像你这么漂亮气质又好的小年轻,不是明星就是富二代。”“那……您为什么不猜我是富二代啊?”“那个词儿,最近很流行的叫什么来着,嘶……”大叔仰头思忖,“哦对,松弛感。从小养尊处优那种松弛感。感觉你还是有点紧绷了。”月时宁失笑:“您眼力真好。”“,哪儿啊。”大叔神情自得,口中还谦虚,“我就是多吃了几口饭。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也能看出来。人呐,其实家境都写在脸上的。”月时宁一愣,忽然想起外公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答辩之前在海汐住过一段日子,饭后他跟外公躺在阳台的藤椅上闲聊,抱怨简父母时,没留神透露出了他显赫的出身。然而外公并无意外,说早就猜到了。“这您也能猜到啊?那些富二代的毛病他明明一点都没有……”月时宁不信。“我可是做了三十多年老师,想看走眼都难。人啊,其实家境都写在脸上的。意外收获来不及吃东西,通宵之后又是两回合高强度的运动,阳光渐渐洒满客厅,月时宁坐在地毯上,撑在背后的双手发酸,饿得前胸贴后背,无奈简好像并不觉得,还要继续。他额头靠着简锁骨,埋头在他胸口,牙齿用力一阖。简疼得倒抽一口气,反倒更兴奋,用力将他向后压,竟是又要展开新一轮交锋。月时宁欲哭无泪,干脆放弃挣扎,软绵绵摊倒在一堆抱枕中间,趁他吻过来时偏头,可怜巴巴在他耳边低语:“哥……我好饿啊……走了一晚上一口东西都没吃……”简闻言总算从一腔热情中清醒,松了掐在他肩头的手:“走了一晚上?你从车站走路回来的?”“嗯,好远啊,累得我好想吃汉堡。不是说吃垃圾食品会让人心情变好吗,我就顺路买了麦当劳想回来跟你一起吃,让你也开心一下……”他望向厨房的垃圾桶,用力咽了咽口水,“结果被你撞翻了。”简忍不住笑,用热乎乎的手心贴他胃:“那先别起来了,躺一会儿,我叫份早餐。海鲜粥?”现在心情足够好,吃什么都可以。“好,不过……”月时宁指了指床头的电子时钟,“快八点了,你今天不上班吗?”“没关系。”简靠在床头,“晚点去,刚好我哥要见我。”“要做什么?”“应该是商量我妈手术的事。”月时宁终于想起他们正事还没讨论……都怪简,如狼似虎。“哥,肝移植手术之后,你一个周不能出院,一个月不能上班,更不能做剧烈运动知道吗?”“嗯。知道。”“那你的比赛怎么办?塞尔维亚……是不是去不了了?”简点完餐放下手机,拽过扔在地上的t恤替他盖住肚子:“嗯。”月时宁心中一阵遗憾,可性命攸关的事,没有办法,好在简还年轻:“那,明年吧。明年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