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第2章（第1页）

大家把这种重复、枯燥、忍气吞声称之为“真正的成熟”，人会慢慢放下许多心中的坚持，会渐渐习惯自己不再热情，失去热爱的样子，心安理得混吃等死。“哇！手机呢？手机给我！”身后蓦地传来咖啡师的一声轻呼，简转头发现咖啡师和服务生同时走出吧台。他顺着女孩们的视线看去，门外居然出现了一只带着绿围脖的小白鸭。柯尔鸭不过普通信鸽大小，一摇一摆憨萌可人，但她们镜头对准的却不是鸭子，而是落在鸭子身后两米处的年轻人。那人身形异常高挑，步伐轻盈，穿着个性。防水卫衣是婴儿蓝底色撞芥末黄兜帽和口袋，背后带涂鸦logo，似乎是某个不知名潮牌。“好帅啊！”女孩们瞬间挪到了侧门玻璃前，嘴角止不住上扬，满眼溢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他依稀记得两三年前陪表妹去看她偶像演唱会的时候，全场的小姑娘都是这样一副神情。简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侧面，十几米开外，一人一鸭紧张对峙，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分不出是谁在遛谁，场面莫名滑稽。僵持几分钟，鸭子忽然就抛下对手，转身飞进了还未开启的圆形喷泉池中。年轻人在原地怔住许久，而后竟一把拽下了扣在脑袋上的兜帽。一头柔顺的亚麻色及肩长发很快被沾湿，可那人似乎毫不在意，跟着柯尔鸭游弋的方向，优哉游哉地沿着喷泉池绕起圈来，而简也在看清他正脸的瞬间，不自觉屏住了一秒的呼吸。一张过分吸睛的脸，是单纯的帅或美并不足形容的精致，西式的白皮蓝眼，轮廓流畅分明，却融合了东方人温和柔美的五官，浓淡相宜全无死角，完美到让人怀疑真实感。混血他见太多了，可混得这样成功的实数罕见，大概率是中了基因彩票。不过混血眼下应该是遇到了麻烦，他似乎很想搞定那只柯尔鸭，零食，玩具，变魔术似的不断往外掏，无所不用其极。可每当那只鸭子上钩，试图亲近他的时候，他又会慌慌张张躲开，眼见着越来越多路人在他身边停留拍照，他也愈发心急。虽然不俗得长相气质让人有距离感，恰到好处的笨拙倒显得很亲和。简看着他苦恼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中的沉闷竟一扫而空。果然人类还是需要天真又美丽的事物来治愈心灵。“好可爱啊……不过他这样淋着不冷么？”服务生感叹一句，忽然一哆嗦，低头看看手机，又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监控，拽上咖啡师小声道，“老板在看监控……”咖啡师吐了吐舌头，颇不情愿却还是立刻离开门边，一步三回头地站回了吧台里。简看着愈发密集的雨，点开手机的天气，室外的实时温度只有9c。他略一沉吟，起身走到收银台前借了把伞。既然被治愈了，那帮个小忙也是应该的。他推开门，撑伞走到那人背后，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就听到一声略显做作的：“鸭鸭过来。”虽然很不礼貌，可他还是不小心笑出了声。对方闻声转过脸看他，简蓦地失神一瞬，那双眼中清澈的灰蓝色让他不自觉联想起日出前的海面，想起曾经徒步经过的冰川，静谧脱俗。蓝眼睛站起身，五官轻动，对他微笑，颊侧酒窝若隐若现，看起来带几分纯真的学生气。简净身高184，鲜少需要抬眼与人对视：“需要帮忙吗？”他也还回去一个微笑。对方缓缓点头，提起手中的天使翅膀：“要给它戴上这个，但是我不大敢碰它……”跟长相不同，他中文很溜，半点异域口音都不带，该是土生土长。“这不是你的鸭子吗？”简接过牵引绳，大致扫了一眼，跟狗狗的胸背绳差不多，前后两个圈，小圈绑鸭脖，大圈绑在鸭胸上。“是朋友临时寄放在我家的。”蓝眼睛想了想，划开手机屏幕，打开朋友圈递给他看，“不是我偷的，视频里这只就是它。”简一惊，他没那个意思，不过随口客套罢了。然而真正让他吃惊的却不是这个误会，眼前这部手机居然跟他外公的老人机一样，从锁屏的时钟到桌面图标，再到朋友圈的文字内容，通通都设置成了最大字号，恨不得一米开外也能看清。可出于礼貌，他的震惊都放在了心里，表面上只是轻轻把那只冰凉的手推了回去：“不用，可绑好了你要怎么把它带回去？”“只是牵着绳子，不碰到它的话还好。”蓝眼睛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这个小误会，拿起小黄鸭玩具捏了捏，吸引到柯尔鸭的注意，又从口袋里摸出什么塞给他，“喂它这个它就会过来。”简垂眼，头皮倏忽一麻。手心里被放进一把面包虫，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仿佛还在蠕动。他忍着恶心，半秒都没多等迅速将虫子扔到了池边，等柯尔鸭上岸，趁它享用美食干脆利落将牵引绳扣好，鸭子很乖很配合，没有挣扎。“好了。”他赶忙将这烫手的山芋物归原主，碰到对方手指的时候忍不住多了句嘴，“你手好凉，不要再淋雨了。”他指指那人的背后的帽子，说完心里一激灵，不敢相信这种婆婆妈妈的劝告居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又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惹人怜爱吗。“谢谢你。”蓝眼睛很听劝，扣上帽子后冲他点点头算告别，小心翼翼牵着鸭子离开。简站在伞下目送一人一鸭离去，他们中间连着一根黄色的牵引绳，脚下始终保持着半米的距离。动物天生敏感，轻易就能分辨哪些人需要躲着走，哪些人可以亲近，又有哪些人可以蹬鼻子上脸。柯尔鸭趁人类不备，迅速接近，蓝眼睛没办法，只能加快步伐跟它拉重新开距离。简向来对跟“可爱”和“漂亮”沾边的男生无感，他更喜欢知性的，聪明的，低调的周到的。现在才发觉原来只是不足够漂亮么……又或许，是无意利用美貌这一点博人好感？人影即将在视线的尽头消失，雨倏然停了，积雨云的夹缝里，阳光短暂地落下，亚麻色头发亮了亮。月时宁没有把鸭子牵回住处，直接去了隔壁栋，他经纪人颜君的家。小荔枝才吃完早餐，正坐在投影屏前看小猪佩奇，听到可达鸭的声音shgholiday“阿姨我先走了。”月时宁将吹风机放回原处，蹲在地上随手捡起掉落的头发扔进垃圾箱。“吃不吃饭啊？”阿姨正收拾厨房，探出头来，“锅里有皮蛋瘦肉粥。你要怕胖，我给你弄个鸡蛋皮卷饼，包点蔬菜和鸡胸肉丝进去。”月时宁摇摇头：“我回去自己弄就行，东西都准备好了，要拍视频的。”“哦哦，那好。”颜君早些年也是模特，阿姨照顾她很多年，熟知他们这一行的饮食习惯，减脂餐手到擒来，“肉多少吃一些啊，不会长胖的。你们这些小孩都太瘦了，感觉你比去年还瘦了一圈呢，看着怪可怜的。”确实，他比去年年末瘦了六斤，187的身高只剩下65公斤。不过这都是工作需要，欧洲设计师和秀导就喜欢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款。他取下冲锋衣穿好：“阿姨我明天下午回海汐，下周四晚上回来。”“哦对你开学了吧。”阿姨追出来送他，“那周一我去整理整理那边的冰箱，给你把卫生打扫好。有什么要买的给阿姨发微信。”“嗯，谢谢。”他跟阿姨道别，顺便对荔枝挥挥手。小姑娘不爱说话，和可达鸭挤在小马摇椅上吃切好的红心火龙果，鸭脖子被她蹭上了红色汁水，触目惊心。他回去之后取出冰箱里准备好的食材，架好手机，录制了准备‘能量碗’的全过程，稍加剪辑丢上了各个社交媒体。接着又去公司健身房泡了一整个下午，傍晚回住处提前收拾好了回学校的行李，方便随时出发。月时宁的家和学校都在两百多公里外的海滨城市海汐。他平时半数时间要待在学校上课，只在安排了通告的周末和假期飞过来，时间或长或短。考虑到租房实在不划算，经纪人颜君便决定把这处私人的两居以远低于市价的租金长期租给他。当初答应的时候，他并不清楚这个区域的租金有多昂贵，事后了解了行情他试图搬走，可颜君愣是不答应：“公司需要你把多余在路上跑的那些时间精力都放在工作上，赚钱永远比省钱划算。”月时宁觉得有道理，点头顺从，毕竟模特这一行最重要的素质就是“配合”。配合公司安排，配合秀导，配合摄影师，配合设计师，还要摒弃所有自尊心，配合甲方们的各种挑挑拣拣和需求。你的适配度越高，得到的机会就越多。他对“名”没有奢求，自然要从利益出发，怎么样能接到更多更高级的工作，为公司和自己赚更多的钱，他就怎么做，从来没有二话。公司让他注意护肤，他就早睡早起多喝水。公司要他减肥，他就节制饮食，不摄入过多糖分。公司要他必须有线条不能只是个干干瘪瘪的骨架，他就跟着教练推举深蹲硬拉。公司安排他用心经营社交媒体，他就雷打不动每周更新两三支短视频，努力去维护形象提高影响力。虽然工作和学业兼顾是很辛苦的事，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很幸运，职业模特的道路可以说是一马平川，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他都以最快的速度跻身一线，受到大量设计师和秀导的偏爱，成为t台炙手可热的新面孔。三月初已经有春天的样子了，六点多的自然光隔着玻璃晒在皮肤上温度刚刚好，月时宁睡前会拉开窗帘，这样不用闹钟也可以准时起床。这个月的第一个行程就是重量级，为国内一线时尚杂志拍摄五月刊封面。近两年他上过不计其数的杂志内页，这还是头一次独自担任大刊的封面。这个通告早在一月中旬就敲定了，得益于今年四大春夏时装周中他的傲人表现。他是国内，乃至全亚洲show数量最多的男模，不到两年便集齐顶奢品牌大秀，并同时出演多个品牌的全球广告。这样的殊荣对于国内男模来说几十年不遇，何况他才二十岁。戴欢欢一早来接他，从包里掏出一份品牌册：“这是这次的赞助商。拍摄间隙会有访谈，可能会问你一些关于品牌的问题，你不用看，听我说就行。”品牌册封面干净简洁，一半是晴蓝的天空，一半是薄荷蓝海面，海天一线的正中是小小的手写英文单词“jane”。月时宁听说过这个公司，是个珠宝品牌，主营珍珠饰品，货真价实的海水珍珠。去年年末，经济公司的年会上，他们的主理人戴了一串jane家的澳白珍珠手链，圆润无暇光彩照人，每一颗都有玻璃弹珠那么大，据说要大几十万一条，还等了大半年才拿到。“jane现在在澳洲有几十个珍珠农场，自己做品牌的同时还给很多顶奢珠宝供货。今年是他们在国内创立品牌的二十五周年，最近在到处投赞助和广告，造声势呢。之前电影节最出圈的那个女明星红毯造型记得吗，头上戴的那顶珍珠冠就是他们的高定款。”戴欢欢轰了一脚油门，见缝插针便到，穿梭在早高峰车流中，“大概三四年前吧，他们换了新的设计总监，开始拓宽年轻市场，试图慢慢改变大众对珍珠的认知，毕竟还有好多人认为珍珠是上年纪才会带的东西。所以他们的新设计更个性化了，很符合年轻人的审美。你可以看看新系列，五月进专柜。”等红灯时，月时宁捧起品牌册翻开来，跳过基础款直接找到新品部分。系列主题是shgholiday，设计相当大胆，大范围采用奇形怪状的巴洛克珍珠。自古珍珠就讲究个圆润，巴洛克这种不规则形状的放在过去那都是要被淘汰掉的，没想到近两年会迎来翻身之日。“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颗巴洛克”，设计师们抓住这个特点的同时，也抓住了年轻人们追求个性的心。jane的夏季新品，挑选了形状贴近爆米花的巴洛克珍珠，表皮的拌彩是淡淡的香槟黄，只看图片都好似能闻到电影院里徘徊的那股经典奶油香。不只是爆米花，水滴形珍珠是气球，螺纹珍珠嵌入玫瑰金色锥形底座是甜筒冰淇淋，小尺寸圆珠与碎钻、海蓝宝结合镶嵌出了小朵浪花。“确实挺假日的，而且不夸张，挺适合打工人的。”月时宁看了一眼售价，大几千或者小几万，“不过有点贵啊。买得起的人怕是已经没有holiday了吧……”“不一定。现在大城市的孩子都太有钱了，大牌包包，限量款潮牌买起来眼睛都不眨，跟排队买白菜似的。毕竟不赚钱不知柴米贵啊……”戴欢欢耸耸肩，看了一眼后视镜将车子拐进大楼停车场。月时宁想了想自己学校的同学，的确，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烧钱的爱好，摄影镜头，手办游戏，限量球鞋还动辄要加价找黄牛，跨城市甚至跨国追星的也比比皆是，哪个都不比这些首饰便宜。“而且jane家卖的好歹是货真价实的珍珠，你想想香奈儿或者迪奥，那些人造珠都卖那么贵，还不如买这个。我有一对他们家小尺寸的耳钉，大学毕业那年买的。那时候我第一次去他们家专柜，柜姐把耳钉放到我眼前的时候我愣了好几秒呢，那个皮光实在太漂亮了，它不是白的你知道吗！”女孩谈起珠宝异常兴奋，“有彩色的光泽在表面流动，那时候我才理解‘珠光宝气’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并不是想象中那么俗那么富贵的。”她语气过分夸张，不过是挺好看的。月时宁低头扫了眼册子。车子停在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他摘下帽子和墨镜，接过戴欢欢递来的吸管杯，轻车熟路上楼，推开摄影棚的门，比约定的时间早十分钟。摄影师和妆造团队都在紧锣密鼓地做准备工作，除了发型师没见过，团队其他人多少都与他合作过，熟知他工作中不爱聊天的个性。戴欢欢很不见外，凑到化妆师面前：“宝贝，给我提前看一眼今天要拍的珠宝呗，jane家的收藏款珠串我还没见过实物呢……”化妆师眉毛一挑：“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在我这里，大几百万的收藏级珠宝能随便给我吗？等一会儿人家品牌方会有专人负责的。”“哦……”戴欢欢环顾四周，“那你们早餐都吃了吗？我去给你们点奶茶。几个人头？”“我看看啊……”化妆师掰指头数了数，“等会儿编辑要过来，保险起见你买个十五杯吧。半糖谢谢。”月时宁将平板放在大腿上，打开课件，化妆间隙时不时低头瞄一眼，充耳不闻周遭的来往忙碌。“哇，有帅哥哎，cky！”化妆师忽然轻声对助理咬耳朵。“姐，你平时看的帅哥还少吗？”助理笑嘻嘻冲她翻了个白眼。“素人帅哥和明星感觉不一样啊，没那么高不可攀。而且你看那边那个，看起来很abc。一般这种长相的性格都好，容易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