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江南素有“妙手神医”的美誉,随着这支队伍也有小半年,但对小殿下的病情束手束脚。
皇室口径统一,都说尔玉殿下于熙茗谷的大齐第一道观,为国祈福。可事实上,这位殿下却是先皇后遇刺时,身中寒毒,不得已连夜送往鬼谷医治。
寒毒寒毒,受不得风寒。寻常人最多咳嗽发热的病症,在小殿下身上,得要命。
医女忧心忡忡地替谢重姒擦了身,诊脉道:“按道理这几日不算太冷,炉子火也旺,不至于突然病倒……”
“休息休息就好了。”床上,谢重姒捂在被褥里,只留双灵动的眼在外,细声细气地道,“小锦,不早了,去睡吧。”
医女小锦把完脉,将谢重姒的手腕小心放回棉被里,压好背角,道:“那草民去同颜将军商量一下。”
这般生病,还坐步撵。开玩笑!
自己病人自己心疼,小锦告退后就脚步匆匆离去。
又过了几日,谢重姒的风寒,才蜗牛爬得好了起来。先是不再发热,然后咳嗽止了,随从们才敢把她拎出来用厚裘衣裹紧了,塞进密不透风的马车里。
这辆低调的马车不紧不慢,踏着晨光出了姜庄。这户人家的老妇人不知谢重姒身份,但很喜欢她,硬是塞了六个铜钱给她压岁,说顺意平安。
谢重姒在车里无聊,拿铜钱卜了
几卦,都是福祸相依的预兆,她也半信半疑,全当讨个乐子。就这么打发时辰,临近晌午时,队伍终于进了九合门。
年关时,望都人本来就多,达官富贵什么都有。
谢重姒的马车实在是太过其貌不扬,搁在路上,路人都懒得多看,更别提这个时辰,在墨韵楼上对弈的清客和世家公子们。
可还是有视线落在了马车上。
“看什么?心不在焉的。”
宣珏收回似有所感的目光,将方才余光瞥到那马车时,心中的异样压过,在棋盘上撂下一子,回他兄长:“十五将过,店户又开,看看热闹。”
御史宣家,有三子女。长女还在待嫁,少子纵使再惊才绝艳,也尚未入仕。
唯有这二子宣琮,已算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登进士科,封探花郎,刚过弱冠,便是礼部侍郎,做事有条有理,颇得礼部尚书……以及刑部尚书的青眼。
刑部那老头子,做梦都想撬墙角,因为宣琮最是严苛古板、不苟言笑,审问也好探查也罢,绝对是个中好手——待在礼部那个文绉绉的地儿可不太屈才了嘛!
宣琮刚从礼部来,皱眉说他:“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也是,大过年的还在家关不住。若非我来,你还打算一人自弈整天啊?麻利溜地……回去。”
好歹顾及过年,没说那个“滚”字。
宣珏从善如流:“好。”
又连杀兄长几条大龙,面不改色地打听:“礼部之前不是连夜忙活么,怎么,又没事了?”
否则怎么有空来捉他。
宣琮:“白忙活一场,不提也罢。礼仪人手都布置妥当,才放个马后炮说不必了。今上啊……”
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这话,他不好大庭广众宣之于口。
“或是另有安排吧。”宣珏蹲守两天,未等到想等的人,心里有了谱。
从他兄长口里套出了话,宣珏也懒得再磨蹭,三下二除五排了几个子,胜了个新年开头彩,就起身随宣琮准备离开。
宣珏也就十六七岁,从外貌来看,薄唇窄颚,天生一副负心寡义的薄情像。但他神色温和,仪态矜贵,冲淡了本该有的戾气,是望都出了名的“世家”典范——规矩有礼、举止稳重。
可宣琮总感觉他这弟弟,近来略怪。也说不上来哪里怪,不过和往常不大一样。
就比如现在,兀自出神地凝望不远处的宫阙高墙,也不知在透过城墙,观望什么。
宣珏不一会儿就收回目光,因为他只能看到紫禁城墙。
他没看到的是,金阙之内,谢重姒那辆马车,已是悠悠驶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