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吃一惊,“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说?”
“因为我也是今儿一早才知道订给谁了。”
“谁?”我心跳如鼓槌,快要蹦出来似的,不安的感觉在全身上下的血液里奔腾流淌,快要喘不过气来。
“……”抹去了眼泪的钱晋锡整个人都蔫蔫的,目光里的怜悯却让我极度恐慌,“七月,你也别急,事事都有转圜的余地,何况十三爷他已经……”
后面的话我听不进去也不想再回忆,跌跌撞撞回到谦府的时候,我在茉园门口站了很久。钱晋锡说,自从皇上回了太子之后,他就辗转向很多宫中的老人打听我到底许给谁了,最后果不其然还是从梁九功那儿得了只言片语,说当年皇上同阿妈情同手足,一块炎翡摔成两半,我和四贝勒一人一块,就此定下婚约。
我进京那年四贝勒的福晋刚刚过世,为持守孝之礼便隐去这一过往,如今三年已满,又逢太子求娶,这才明示。
我的眼中噙满泪水,怪不得五公主那日会说‘等你以后成了耿宁的主子……’这种话,她一直在德妃身边养着,这些事情知道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我,明明是阿妈亲自订下的婚约,明明是她亲手给我戴上的断炎翡,可我却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她把我远远地送走,如今时机一到,便接我回来替四贝勒续弦?
在她眼里,我同猫狗有何区别?当年我觉得自己不如一块玉,从结果往回看,我当真不如一块玉。
我本想冲进去质问她,可除了大吵一场又有何用?她用心说教,无非是想让我站在和硕特的角度上牺牲自我成全大义,枉我还以为她是在安慰我……为了捉我这条大鱼,真是放了好长一条线呐。
我踉踉跄跄地回了临水小筑,刚把头砸到被褥上心里就苦了一下,赤着脚返身回到院子里,站在梅树下盯着墙头怔忪了半晌,钱晋锡说十三阿哥知道太子求娶的事后和皇上大吵了一架,而那晚他就在这儿问了我断炎翡的事情,也就是说,婚约的事,他也知道了。
我不顾蔺兰的劝阻,三下五除二换了套衣裳就往紫禁城的方向跑,趁宫门还没关,我要提前入宫。
天色已暗,光秃秃的木棉花树已挡不住沐夕宫内的灯火通明,我顺着常心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背对我们坐在后院石凳上的十三阿哥,他披着一件素白色的棉袍坐在雪地中央,头顶的木棉树枝上挂着一盏琉璃灯,在他身上洒下一圈温融的灯光,刚好照亮手里捧着的那本书,让他成了这片朔白图画里的唯一一抹美景。
就算天塌了,也舍不得打扰他的宁静。
我咬咬牙憋回所有的委屈,慢慢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翻书的手一顿,他笑“不是还有好些天吗?怎么就回来了?”
我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特别想哭“我想你了。”
他反手托住我站了起来,“傻丫头又怎么了?”
我伏在他背上觉得天地都安静了,就这样就好,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谁欺负你了?”他背着我往殿内走去,一步深一步浅,像是没有力气,“还是又跟兰静姑母吵架了?”
我吸了吸鼻子,蹭去流出来的泪水,不让他知道我哭了,“没,就是想见你。”
“嗯,”他鼻音有些重,懒懒的,“我让人给你送小鱼去了,见着没?”
我‘啊’了一声,应该是错过了,“什么小鱼?”
“养在鱼缸里那种,五颜六色挺好看的,那天我听和卓说你在湖边捉鱼,湖里的鱼不适合观赏,得养那种……”他走进房里,却和外面一样冷,香炉里燃着一抹冷香,幽幽地四处飘散。
我没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松开手臂把我放了下来,“怎么啦?”
我使劲擦眼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事。”
他用指腹蹭了蹭我的眼角“还在外面眼泪就掉进我衣领里来了,还说没哭。”
我把头抵在他胸前,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再哭下去什么话都说不了,我到底是不是藏人?为什么这么怂?一点点小事就仿佛天塌地陷一般羸弱不堪呢?
“莘夕,”我抓着他的衣裳,一字一句道“我今儿来,就是想告诉你,未来的路千难万苦也好,荆棘丛生也罢,我都一定,一定会留在你的身边!”
他愣了一下,随即将我搂入怀里,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嗯’,是他破天荒地头一次对我的表白有了回应,也让话到嘴边的我突然觉得其他都不重要了,什么求娶,什么婚约,都在他温柔又有力的一个回应中化为云烟,还是那句话,他们管他们的,我过我的,而我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去寺里了?”他问。
我眨眨眼睛,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