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皇帝刘彻的战略眼光,杨川从来都不曾怀疑过,毕竟,一个能在后世与始皇帝相提并论、将汉帝国的领土面积硬生生拓展一大半的‘汉武大帝’,岂能与那些小里小气的皇帝相提并论?
但正是这样一位伟大的皇帝,才让杨川觉得有些头疼。
有那么几次,他进宫觐见刘彻,都会恍惚间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即便他明知道只要自己不作死,在巫蛊之祸爆发前,他这个长宁侯应该是安全的,可是,每次见到刘彻,他都会莫名的有些紧张。
没办法。
那位中年大叔的气场太过强大,为人又太过赖皮,整个人看上去敦厚宽宏,给人的感觉却如临深渊,必须要谨小慎微的行事……
“让羽林军扎根陇西郡,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杨川分析眼前形势,“咱们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此地的羌人、氐人、陇西李氏势力犬牙交错,名为大汉疆域,实则朝廷的影响并不深远。
我本身就出身于陇西郡,我父为大汉良家子,而实际上,在很多时候都要听命于李氏家族的调遣,否则,你这个良家子恐怕不出三五日就会家破人亡。
去病,你可知晓当初为何我能被羌人掳走,沦为奴隶?
实话告诉你吧。
就是因为当初我父战死沙场,当地李氏大户便要收回我家的那几百亩良田,我杨氏家族原本也有点势力,便有人从中阻拦。
然后。
一股羌人骑兵长驱直入大汉疆域三百八十里,突袭杨家山庄,让那里变成一片修罗场,所有的男丁被羌人杀死,所有的妇人、孩童皆为奴隶,在其后的六年间,我亲眼看着家人一个个的被虐杀,却又无能为力。
去病,对于匈奴人、羌人和氐人的仇恨,是一种天性,是铭刻在骨子里的一种东西,这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我最恨的,终究却还是陇西李氏……”
一口气将憋了十几年的话说出来,杨川一下子感觉轻松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某种莫名的变化,让他那张原本卖相极佳的俊俏脸庞,显出一抹淡淡的、奇怪的微笑,让霍去病一阵心惊肉跳。
这是杨川想要杀人前的特殊表情。
“杨川,你狗日的别乱来,咱们先办大事要紧,”霍去病瞅着杨川的眼睛,正色说道:“等到打垮羌人、匈奴人,凿穿河西走廊,我霍去病必与你一起杀人。”
杨川摇摇头,淡然道:“你放心,这点道理我还是能想通的,所谓的家仇,我自己去报;咱们眼下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灭杀羌人、匈奴人上吧。”
“这,就是国恨。”
霍去病放下心来,俯身下去,在地图上指点着,嘀咕着,画着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圈圈。
而杨川却端了一碗酒,向前走出几步,面对昔日家园的方向,怅然若失,将满满一碗十粮液泼洒在地上,低声道:“你们都安息吧,孩儿回来了……”
……
李敢的十三伯,与李广为亲堂兄弟,是一个耶耶的孙子,相对来说算是极亲近的人了。
故而,当他强行将十三伯拽出门去,一路上不知被那糟老头子臭骂了多少,但他已然顾不得其他,竟然传令让手下几名羽林孤儿将老头子五花大绑的捆起来,扔在一架马车上,迳直向狄道县而去。
两千年前的陇西郡,郡府治所名为临洮,实为后世的岷县、临洮一带,并不是在临洮;而与此相应的狄道县,却才是正宗的临洮县,依山傍水,可算是陇西郡最好的地方之一。
陇西李氏中,最为重要的一支便在狄道。
也就是如今的临洮。
此外,天水甘谷、北道、清水、武山、甘谷、秦安等地,皆有分支,就譬如后世的诗仙李太白,便是甘谷李氏出身。
而李息、李广、李敢、李陵一脉的李姓望族,则在临洮一带,可算是盛极数十代,名将如云。
就在当地,杨川曾经听过一个说法,就说这临洮李家啊,就连门口栓着的那几条大黄狗都会耍枪弄棒,若是放在战场上,不定都能捞取一个校尉……
说归说,笑归笑。
面对陇西李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刘彻不敢轻举妄动,杨川更是如此。
此番他估计激怒那李姓老者,便是存心要试一试陇西的水深不深,尔后,他才能做出自己的判断和反应;不料,好巧不巧的,李敢这个莽夫刚好撞上此事,倒也省了一些手脚。
李敢将十三伯押解到狄道县,第一时间便拜见了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