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中,威县县令曹荣昌有些紧张的等候着。他一身官服,因要面君,整理的干干净净,两手放于身前腹部,站在那里显得颇为拘谨。不多时,萧远用手帕擦着手走了出来。曹荣昌连忙跪地施礼:「臣,威县县令曹荣昌,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他的语气稍带颤音,那是情绪使然,一个县令见到萧远是什么样子,在曹荣昌这里表现的淋漓尽致,紧张、敬畏、仰慕、小心翼翼。「爱卿不必多礼。」萧远于正上方落座,将手帕扔在几案。「谢陛下——」曹荣昌高呼,起身之后,没等说话,萧远已开口问道:「今日求见于朕,是有何事?」「是这样的陛下。」曹荣昌取出了一份宗卷:「前番海盗之事,臣已审理完毕,其中犯杀人抢劫等罪,依律判处斩刑者有六十四人,余者罪有轻重,皆记录在案,请陛下过目。」说着,恭敬将宗卷递交桌案,然后微微弯腰,垂首而站。其实这件事完全在县令的权利之内,是没有必要求见萧远的,但曹荣昌来了,心里自然有着自己的打算。其一,是想在皇帝面前露露脸,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其二,想表明自己认真完成了陛下的交代。其三,则是犯人太多,县里牢狱虽然装得下,但终究是个麻烦事。虽然这些海盗已经按照律法审判,但要一下子处决这么多人,是必须得向上汇报,到朝廷至廷尉府,由廷尉府审批之后才行。这是程序问题。而等这个程序走完,估计也得几个月后,那可是一百多人,在县牢里还要吃饭,曹荣昌明显是想省去中间的麻烦。萧远接过宗卷,有厚厚的一沓,关乎人命,他也看的非常认真,上面人证物证俱在,判词叙述详尽,末尾处亦有签名和官印。他看过一张放下一张,直到过了很久才将这些宗卷看完,点点头道:「恩,审理无误,判决公正,无有疏漏,曹县令辛苦了。」「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岂敢言苦。」曹荣昌装着胆子道:「不过陛下,微臣斗胆,敢请您请您批示。」说完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没敢去看萧远脸色。突然一下子增加了一百多重犯,其中还有六十四名死刑犯,这放在任何牢里,都是个麻烦事。萧远明白他的意思,稍作考虑后,便提笔沾了沾墨汁,于宗卷末尾空白处写了一小段批示,大致意思为同意此判,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海盗之事,是他亲历,了解所有情况,这些杀人放火的强盗受到法律制裁没什么好说的。批完之后,萧远又将宗卷整理一番,放于桌案往前推了推:「拿去吧。」「谢陛下!」曹荣昌喜形于色,恭敬接过,小心翼翼的放入官服袖口,视若珍宝一般。有了皇帝的亲笔批示,他回去之后就能将这些重犯处决,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对上面也只需要汇报一下具体情况即可。眼下已是晌午时分,这时军士也端进了饭菜,因为之前萧远就是准备用餐的,有过吩咐。见此,曹荣昌连忙拱手作揖,深施一礼道:「微臣告退。」「诶,想来爱卿也是未曾用餐,既然来此,就在军中吃顿便饭吧。」萧远说着朝军士吩咐了一声。「臣惶恐,岂敢叨扰陛下。」曹荣昌受宠若惊。「不必拘谨,坐吧。」萧远朝侧下方的几案伸手示意。虽惶恐,但能被皇帝邀请共进午餐,没有哪个臣子不高兴的,曹荣昌心里颇觉荣幸,压着激动道:「是,谢陛下圣恩。」施礼之后,于侧下方跪坐于几案后。不多时,军士去而复返,又端上来一些酒菜。「军中粗茶淡饭,爱卿随意便好。」「陛下折煞微臣。」萧远开始动筷,与其边吃边聊了起来。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县令,但萧远还是非常看重,与曹荣昌之间的对话,也都是君臣的模式,亦就威县如今的县政和相关海务进行了一番探讨。这场聊天,大多时候都像是曹荣昌在汇报工作,萧远一般不会打断,可一旦插话的时候,他的见解都是独到的,往往都能一言击中要害,多有使曹荣昌茅塞顿开。于其而言,他之前考取功名,几经沉浮才被调任过来当了县令,哪里有见到萧远的机会,此时君臣谈话下,他也对皇帝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午饭过后,曹荣昌离开了这里,刚好在营中碰到了赶过来的陈贯,对方自然打了声招呼,开着玩笑道:「哟,曹县令,看这样子是被陛下留下吃饭了,恩宠不浅呐。」曹荣昌施了一礼:「将军就莫要取笑下官了,下官这小小的县令,哪里敢奢望圣恩。」说着又道:「倒是下官万幸能与陛下交谈,而陛下教诲,金玉良言,令我受益匪浅。」「这还不是得了圣恩?」陈贯酸道:「陛下治大国,使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况论区区县政。」「将军所言极是。」曹荣昌显得非常高兴,满脸笑容。「好了,我就不耽搁曹县令了,请。」陈贯抱了抱拳。「将军客气。」曹荣昌亦还了一礼。两人告辞,陈贯来到萧远这里,施礼后有些不舍的说道:「陛下,您真的不再多住两天吗。」开国武将们对萧远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毕竟跟在手下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虽同样敬畏,但比文官们多了一股亲近之感。「就不留了,还得去别处看看,也要尽早回都。」萧远说着来到了他身边,伸手整了整他的盔甲。「陛下」陈贯嘴唇蠕动。萧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了,替朕守好国家海域。」陈贯身子一震:「请陛下放心!臣,肝脑涂地!」言罢又道:「那让臣护送陛下回都吧。」「不必。」萧远摆了摆手:「你的职责就是沿海防务,岂能擅离职守!」「是!末将明白!」陈贯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