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夜失眠,梦里是混沌的金沙剪影,就连每一丛将近枯竭的树都叫嚣着沙沙的痛。
没有枝没有叶,更谈不上盛开到糜烂的花朵和血红的汁液。
还不如来杀了她。
叹口气、拥着被衾坐起来,阿笙踩着木屐,小心翼翼避开熟睡在塌下的鸣绿,推开门户紧闭的内室,想要去小厨房给自己煮一点甜水满足一下胃。
不期然的,她看到了另一股袅袅升起的烟,非常细,散发着极其细微的甜味。
入秋的时节就是落叶缤纷,于是每一片顺着夜色刮落在阿笙裙裾之上的影子,都足以令她微微蹙眉,晃动的影子在月光下突兀而迷幻,似乎要缩进树丛的硕大身影中。
只有枝只有叶,然而依旧没有花。
还不等阿笙走进,就听到里面的人疑惑地出声:“姐姐,是你吗?”
原是二小姐谢涵秋。
阿笙小小地吁出一口气,低声问:“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做什么呢?”
谢涵秋婉婉笑起来:“姐姐不是也还没有睡,我刚煮了梨子水,润肺止咳的,你要喝一点吗?”
透明的冰糖融化在浓稠的梨子水里面,银耳飘起来就是硕大的无名花朵,每一片花瓣都在顺着水流的方向尽态极妍,舒展的明媚而欢畅。
捧着小小的瓷碗,阿笙呼出口热气:“秋天到了。”
她转过头,眼睛都温软地眯出来一条欢快的弧线,“是涵秋你的季节呀,所以不要太难过。”
谢涵秋为何失眠的缘由,阿笙肯定也是清楚的。
喝干净甜汤,谢涵秋摸摸嘴,声音里不见多少愤怒,就只是迷茫,“姐姐,你说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崇尚权势无可厚非,前提得是他有那个脑子啊。除了幼童启蒙的《三字经》之外,他就没什么学得好的,真不知道是谁给的他这个胆量。”
阿笙喟叹:“这就是不知者无畏,就像我觉得甜汤好喝,看起来也很好烹煮,小的时候就总是煮给公子喝,他每次都无言喝下,让我误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吃。后来是自己也试了一碗才知道,跑了整夜的茅厕实在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
噗嗤一声笑出来,谢涵秋也跟着换了话题:“想不到崔公子小时候
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温柔又有什么用啊。”阿笙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裙裾,“什么事都不向外说,自己在那里逞英雄,谁稀罕?”
自己死了都不想让别人知道,真等着去喂乌鸦吗?
谢涵秋难以理解这样的痛苦,纳闷道:“这样为你着想到底也还是比榆木疙瘩好一点吧。你知道我之前因为不知道怎么向刘异曲示好,就采了一大捧山茶花,还用我自己都舍不得做裙子的漂亮绸子给扎到一起,很是害羞地送给他。”
说到这里,谢涵秋顿了顿,显然是气得狠了,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甜汤进肚才释怀,“你猜怎么这?”
“他没收下?”阿笙托腮,试探地猜一个最无情的反应。
“哪有啊?他收下了,掉头就卖给了花店。”谢涵秋面无表情地掰起来手指,咯吱咯吱响都听的很清楚,“而且还向我表达了送山茶花而不是蔷薇花的感谢。”
阿笙:“是不是因为蔷薇花可能会把他的袍子染脏,而山茶花不会?”
谢涵秋瓷碗差点就没有拿住,“姐姐你怎么知晓的这么清楚?是刘异曲和你说的吗?”
想起天天缠着自己叫师父、求琴谱的刘异曲,阿笙面无表情,“无他,唯经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