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方的话,谢三老爷这下可真是惊喜万分了。近些年来,他有觉得自己和夫人的关系是一日不如一日,最近去省亲的时候他也发现老丈人对着自己是不冷不热的,完全不像最开始的时候宽厚和蔼的样子。
不过因着他当时一心扑在自己的亲儿子二皇子姬补绌身上,倒是也没向这个方向思考过。
然而现在指望姬补绌能登上帝位的想法不过是空中楼阁,谢三老爷这才重新惦记起自己位高权重的丈人一家,准备还是走老路来逆风翻盘。
他本来正愁不知道如何和夫人搞好关系呢,没想到祈华郡主倒是自己给他递了个梯子来上。
从前刚成婚的时候,谢三老爷也试探性地说过一些关于嫡亲兄长的坏话,然而看起来这位祈华郡主对自己的大哥、大嫂很是敬仰,还很是挂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小侄女,一直盼望着能把人家接回来。
久而久之,他就不曾再提了。
倒是没想到,这是因为祈华郡主还不知道谢洄笙会给他们自己这一支造成的影响。
别的不说,谢洄笙在老不死的谢老太太维护下,是很有可能要接管谢家的。
谢三老爷已经是拖了很久,眼看就拖不下去,谢老太太甚至还要直接请族老上门了。
本来是孤立无援的谢三老爷终于见到希望的曙光。要是有自己这位异姓王做倚仗的夫人站出来,这谢家他还是有七八成的把握能攥回手心里头的。
“我怎么会喜欢阿笙超过涵秋呢?”谢三老爷既惊且喜地打了个酒嗝,醉醺醺道:“当初这孩子就是我送走的啊。”
谢三老爷不知道自己因为酒喝得过多,现在连眼泡都是浮肿的,还强自做出含情脉脉的样子,“当时我担忧将来我们的孩子会不如大房的小姐,这才不顾自己是孩子三叔的血缘关系,强自狠下心把她送到崔府去,就当我们两不相欠。哪曾想她还有朝一日能回来啊?”
好一个两不相欠啊。
这谢三老爷也不想想,要不是谢家的大房断了支,他一个庶子哪里能够格来迎娶郡主呢?
祈华郡主笑起来,眼中晦暗的光芒被折起来的眼角遮挡住,“你竟是只把她送去崔家好吃好喝吗?
老爷你可实在是太妇人之仁了,我真是对你失望至极。你哪里是维护我们母女?不过是躲在老太太的裙裾底下当个畏手畏脚的缩头乌龟罢了,没用的东西。”
谢三老爷慌了神,他最惧怕的不是旁的,正是被自己这位出身虎门将户的夫人给看不起,当下吞口唾沫道:“我只是不忍心对一个孩子下手,然而我为了迎娶你,可是亲手弑了我的亲兄弟啊。”
说出来了。
谢涵秋的眼睛霍地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居然真的是他做的。
然而显然祈华郡主的城府要深得多,饶是听到对方承认,依旧是眉目不动的平稳样子:“你少骗人。当时大哥是为了替今上挡刀才过世的,大嫂也是因着难以忍受丧父之痛,追随大哥而去的,你哪里来的这个能耐?夫妻相伴多年,你不过就是个怂货,我还能不知晓》可别再吹牛了。”
“这怎么能是吹牛呢?”其实刚刚脱口而出从前弑兄的事情后,谢三老爷被酒色糊住的灵台曾经短暂地清明过一刹那,然而听到郡主的质问,他又受不得这种激将的法子。
他也顾不上自己还被紧紧地束缚着,就把当时的事情娓娓道来:“得知前朝有变的消息后,是我亲自送大哥出府的。为了表示兄弟情义,我在酒里头加了点软骨散。”
软骨散,真是父亲传承儿子。这二皇子姬补绌想欺辱姬昭时公主的东西,不正是这一味软骨散?
谢涵秋的牙齿发出格楞楞的咬合声响,紧攥的拳头几乎要被空气都给捏碎。
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帘帐后把所有的消息都听得一清二楚,谢三老爷更加得意:“至于大嫂那个婆娘,我真是没想到她如此狠心,自己的夫主都死了居然还有脸面存活于世,害得我不得不找上两三个侍卫一起弄死她,也好告慰我大哥的在天之灵。”
幽幽的烛火之下,谢大夫人独自穿着麻衣陪伴在夫君的棺材一侧,低声絮语:“虽是你先去了,但我们的女儿我也会好好照料,必不让她在承受丧父之痛后,连母亲都寻不见。我必不会让她历经失沽之痛,你放心,我会坚强的。”
微弱的烛火映照出她温柔而斜长的影子,她从来都是这般坚
韧的人,不到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直到带着三两侍卫鬼祟前来的谢三老爷以“大嫂,你且去陪葬吧”的名头,让她撞于棺木之前。
“抬头三尺有神明。父亲,你都不会做噩梦吗?”谢三老爷的儿子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睛问出了口。
谢三老爷摇摇头:“儿啊,你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一山不容二虎,不是你爹爹死,就是你大伯死。我就算不为了自己,总得为着你们这些儿孙辈拼上这么一回。再说了,给自己的夫主陪葬,本就是女郎应尽的职责,我这也是在帮大嫂一把啊。”
“老身也来帮你一把,送你上西天吧。”还不等祈华郡主回应,重重的拐杖落地声已经传了进来,谢老太太抹额上的大颗明珠在熠熠生光,眼睛不因为年迈而浑浊,反而是因着岁月的沉淀而散发着睿智的微芒。
“母亲。”道出这句的不是哽住的谢三老爷,而是眼角微红的祈华郡主,“我真的不知大哥和大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