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着小溪边缘、划分出块层的是绵绵青色,雨势很大,绵绵的水滴点在阿笙干涸的唇瓣上,她小声呼出一句痛。
吃力地撑开了眼皮,落进视线范围的第一个衣角是暗色的裙袂,绣着的暗花像是被水泡胀开一般,硕大的蕊瓣都被尽数撑开来。
顺着衣角的边缘向上看,是蜿蜒成诗的骨骼玉色,修长的脖颈上斗笠不知所踪,是公子。
轻轻一动,阿笙才觉察出身后隐约的热源。
也是公子。
从朦胧不清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阿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在被这团浸着杜蘅香味的衣料所围拢。
是公子。
坠落到失去神智前的最后一秒种,是公子将头枕在她的肩上,慌乱地以保护性的姿势,和她一起深陷在山壁苔藓擦过空气的骤然轻响。
像是晴好的春日一下子沉进苦闷的寒夜,这辛辣的味道定是远比草木的清新要来的更为刺鼻,不然阿笙怎么会有想哭的冲动呢?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阿笙和公子一起坠到了山崖下面,可是这崖并不算高,跌跌撞撞中他们还碰巧落到了奔腾不息的河流中,目之所及之处,两米之外就是丛生的荆棘和嶙峋的怪石。
而更加幸运的是,在他们两个人昏迷着被水流卷挟顺河往下翻滚的时候,横生的一根树枝恰巧勾到了崔珩晏腰上面的带子,而被他紧紧抱着的阿笙也逃过了顺水而下、撞得头破血流的劫难。
所以说,真的要感谢这腰带的强劲与树枝的坚韧,哪怕是弯成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居然还依旧在坚强地挺立着。
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后,阿笙也是倒抽一口凉气,赶忙脚尖点在山壁上凹进去的落脚点,看到原本在折断边缘的树枝回弹了一点点,才微微松下一口气。
她拧了拧崔珩晏宽大衣裙上的水以减轻重量,急声唤道:“公子,你快醒醒。”
可惜,双目轻阖的崔珩晏无动于衷,任她怎么情真意切地呼唤都不为所动,依旧沉浸在自己无垠的梦境里,唯有双臂还紧紧地环绕着她,简直都快把她给勒得窒息。
“崔珩晏!”气急败坏的阿笙恶狠狠地叫了一声,无奈垂下眸子,认
命般地先是用裙裾上沾着的河水润湿唇瓣,然后积蓄力量,开始往旁边一个狭窄的山洞移去。
是怎样带着昏睡不醒的公子,从摇摇欲坠的河上枝下进到山洞里,没有什么是比阿笙劈掉的指甲、被磨破的指尖、与雪白胳膊上数道刮伤的痕迹更能说明出发生什么的了。
然而,就算阿笙力竭地歪倒在山洞处,公子的一个胳膊依旧环绕在她的腰际,不曾离开,像是在攀扯着一条救命的锁链,亦或是他逃离深渊之时的唯一惦念。
不过崔珩晏依旧没有醒过来。
更甚至于,他玉白的肤色晕染出点点的绯红,怕是因着前几日的舟车劳顿,外加浸水时间过长,已经是发了热。
相反,吃饱喝足的阿笙倒是没什么事,还能从崔珩晏的怀里翻出个火折子照了下明。
黑突突的狭窄山洞一下子明亮起来,阿笙这才发现里面其实很是别有洞天。入口处极为狭隘,基本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倒是往里面再走上几步,就会变得宽敞不少。
喘过两口气,阿笙皱着眉对崔珩晏低声道:“公子,你要是再不撒手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很好,虽然崔珩晏的眼睛依旧是紧闭的,可是竟把她环得更紧。
要不是阿笙还自诩很了解崔珩晏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时候怕是都要怀疑公子在刻意装睡。
于是阿笙迫于无奈,气急败坏道:“我喘不过气了,公子是想见着我窒息而死吗?”
说来也怪,当“死”字一出口,原本带着潮湿的水汽的衣袖倏地撤回去,连带着温热的手臂都被公子缩到了那片沉沉的墨色布料里。
真的不是醒着的吗?
阿笙凑近了看他长长的羽睫,半晌,也只有自己的睫毛在灯火照耀下,密密地扫在公子的眼睑下,不像是影子,都更像是第二只蝴蝶蹁跹而落。
虽然崔珩晏不曾醒过来,但是阿笙却因为这般凑近,发现了他的额头温度烧得极高,哪怕隔着空气都已经烫到了自己的眼睛,显然是烧得厉害。
这样下去,便是不会因为月茄颠而亡,也会死于高热的风寒。
阿笙叹口气,拼命不让自己去想关于苏屠醣的种种,而是先把眼前这一关熬过去。
伸进自己的袖子里
,晨时装好的麻饼和纸袋黏糊成一团,已经被河水浸的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但是眼下也不是能挑剔的情况。
阿笙捡了数根枯枝先升起了火,把麻饼烤热后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小心翼翼地送到崔珩晏无色的唇边。
然后,公子很嫌弃一般地转过了头去。
太挑剔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这里挑三拣四?
阿笙一下子来了火,索性扳过公子的头固定住,把手里的麻饼直接硬塞进他的嘴里,为了防止对方吐出来,她还用自己的手紧紧地堵在了公子的唇边。>r>
濡湿的手掌和干燥的唇瓣相贴,良久,崔珩晏的喉结微微一动,终于把这块温热而黏糊成一团的麻饼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