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必说,他本就不知公主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半真半假地对着公主求情,置换了主人翁掉下两三颗晶莹的泪水,然后凄然道:“公主如若以后觉得厌倦,小生必是活不下去的。”
正用软帕擦拭宝剑的长公主放下手中的东西,赤脚走过来蹲在他面前,觉得很好笑一样拍拍他的肩,“那本公主就给你起名叫无厌吧,姬无
厌。”
旧友的诗酒年华被姬曲直一刀斩断,从此他就只是姬无厌。
深邃的黑色眼眸近在咫尺,温热扑出来的鼻息都是锈蚀的血味。
长公主姬曲直是不一样的人。愣住的姬无厌脑子里突兀地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是与从前温言软语的和善女郎,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当他因为无聊赌局而一时兴起踩进来的时候,就不曾有拔出去的机会。
面对姬曲直含着笑意的双眸,他一瞬间心如死灰。
抗旨这种事情本就不切实际,不说姬曲直家中并非最为上层的名门世族,这尚公主的事情,本就是他自愿的。
成婚前夕,被娇媚女郎用双唇抚慰的姬曲直恹恹地别开头去,“我以后怕是再不会有快活的日子了。”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大丫鬟梨九眼圈含着泪,苦涩道:“如若郎君不愿,婢子愿一头撞死在宫墙上,看这个长公主还能不能强取豪夺。”
原本还颓丧的姬无厌唬了一大跳,赶忙安抚她:“这件事不是长公主的错,你哪里来的这个念头?”
他还肃容说:“梨九,你若是不想要跟着我一起进公主府,我自将卖身契还你,你是想嫁人还是自己开个铺子都随意,不必跟在我身旁。”
姬无厌虽然是个喜欢寻花问柳的郎君,但是从来不曾动过身边人,尽管梨九是长辈送过来,隐含的意思是个通房丫鬟,然而她到现在都还是完璧之身。
梨九咬着牙,眼神不能更凄楚:“您要了我吧,婢子不愿意离开您。”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姬无厌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郁郁寡欢给身边的人造成多大的负担,他慌忙摆摆手,眉头都蹙起来:“我是真心实意爱慕长公主的,你这样是在作甚么?若是想跟我进公主府,我自然也不会拦你,只是后院生活多清寂无聊,我担心你大好年华被蹉跎罢了。”
“婢子不怕。”梨九嘴唇都被咬出来涔涔的鲜血,好像这不是自家主子去成婚,而是去艰辛赴死。
姬无厌却没有被她这样的情怀打动,反而觉得莫名其妙的:“本来就不用怕,公主又不吃人。”
长公主不仅不吃人,甚至可以说对姬无厌是很好的。
因着他喜欢清淡的菜色,口味
较重的长公主还专门为了他聘了数个会做苏菜的厨子,后院的草木花卉也是按着他的心思打理,戏班隔三差五到公主府报道,就是为了博君一笑。
可以这样说,除去不能再和诸多莺燕欢乐玩耍,姬无厌的日子竟是比从前过的还惬意。
然而,这却恰恰是姬无厌最过不去的那一道坎。从前的小柳永不能再随意上街市玩耍取乐,简直是比杀了他还要令人难受。
便是偶尔能出去望风,姬曲直也必定要让无数兵士跟着他出府,那一片片冷色的铁甲,光是瞅了就让他了无趣味,更别提从前向他扔果子香囊的姑娘,更是早就全都退避三舍。
姬无厌曾经非常委婉地问过长公主,能不能独自出府,然则忙于公务的姬无厌并没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只是撂下毛笔喝一口茶,淡声说:“王都里我的仇人不少,不让人跟着你的话,我难保你的安全。”
她还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疑惑道:“当时比武招亲的细则,你应当也是看清楚了吧?做我的驸马爷,就是不可以出府的,所以招人本就全凭自愿。”
本来还想反驳一下的姬无厌霎时间收声,还露出个温吞的笑意:“我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公主不必挂怀。”
长公主招驸马爷的要求自然是极为苛刻的,然而一是因着她所代表的皇亲贵胄的身份,二因她本身野性美色使然,比武招亲的现场是摩肩接踵,不然爱好热闹的酒肉朋友也不会和他设这个赌局玩。
这就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是姬无厌面上不表,心里却更加不忿郁郁,便是伺候他的婢子侍从那段时间都小心翼翼地,生怕那句话说的不对惹得秀美的驸马爷勃然大怒。
阖府上下都知道驸马爷不乐,只除了心思粗犷的长公主。
姬无厌无论是想要漫不经心提起,亦或是阴阳怪气,姬曲直都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只是因为他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情绪不对,还拍拍他的肩,说下个月军务不忙的时候就和他一起行街,让他不要难过。
他气得快要吐血了。
于是,在那个夜晚,他直接甩开了姬曲直摩挲他细长脖颈的手,还冷声道:“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