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陆听见,将轮椅推到他靠着的沙发扶手后边,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缩短。俞陆身上有刚沐浴的香味,还挺好闻的,江柏便没挪身子,就靠在沙发扶手上看他。
“在犹豫?”他垂下眼眸,停顿两秒后问。
“犹豫什么?”江柏是一身光面的睡衣,头发很懒散地扎了一半,剩下的该垂垂该乱乱,没章法却很好看,在俞陆的问话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都湿了,随即才反应过来:“没啊,我在想比赛的事……”
话到一半回身扬眉:“你怎么老觉得我在犹豫?”
俞陆迟疑:“人之常情?”
江柏看他半天,忍不住笑:“你说我不是人?”
俞陆立刻皱眉:“胡说。”
只是那天被江柏刺激到感性一时占了上风,但没多久后理智重回,就又开始思考对江柏来说是不是回去才是最佳解。
“你觉得我犹豫为什么还调工作?”
“不相关,你回不回去我都会调。”
“就当最后陪我几天?”
“……别胡说。”俞陆眉头顿时皱得更厉害了。
江柏目光笑眯眯地落在他身上:“可是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
俞陆这次沉默了很久,似是叹息:“就是因为你太不怕了。”
太由着性子来,所以才想替他多考虑一点。江柏总想着一人选择一人承担,疼不怕死也不怕,但在意他的人怕。
“就是为我想嘛?”江柏看着轮椅上笔挺的人意义不明地接。
老俞家祖上风光过一代,对外权利滔天,但对内的教育做得却很一般,出净太子爷,能做事的极少。所以等到俞陆这一代的时候,下坡路已经走了好几年,只剩下一家空有其表的破公司。
俞陆的爷爷很喜欢他,遗嘱里指定的继承人,光复家族的愿望全落在他身上。俞陆一直扛着这个担子,脑子里盘算的东西自小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克己两个字基本是被写进了基因里,像商场里的征伐机器。
然后爷爷一走,一场车祸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
这种根深蒂固的性格要改麻烦得要死,江柏也没想过要他改。对他来说,俞陆想狠就狠,想毒就毒,买凶的俞建群父子被他整成什么破样江柏都不会有反应。
但总是克己也很吃亏的。
于是江柏支着脑袋靠近了俞陆,声音极温柔道:“倒也不是不行,但你累不累啊?”
他的声音很多变,凶起来的时候会让俞陆忍不住照做,勾人的时候又会叫人心尖止不住泛软,温柔的时候更是要让人心底分分钟开出花来。
……但你永远也分不清他什么时候来真的什么时候来假的。
凶完之后可能会突然温柔笑起来故意去摸俞陆,勾完人后也可能突然变脸一个冰冷的眼神刺穿他刚软的心脏,柔完嗓子之后下一秒就将刚开出的花捏碎更是常有。
所以俞陆觉得他危险。
如今听完他这句话也是下意识喉结一紧,说:“什么?”
“考虑别人,不考虑自己累不累?”江柏一手懒散地支着脑袋,另一只手伸出去,细密的睫毛向上,指尖触了触俞陆的喉结,往下滑:“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脾气很一般的,你不让我考虑你,我就真的会不考虑。”
“那这样你多亏呀?”江柏难得没变语调,依旧温柔和缓,是真的在和俞陆沟通,甚至伸手在他喉结上轻点,抬眸道:“所以回不回去是我的事,你负责顺从本心说话,行不行?”
两个人距离太近了,俞陆几乎能感觉到江柏的呼吸,那细密的睫毛更是在小客厅灯下发亮,像是等人亲吻的糖粒。
过去江柏玩他情绪,让他心情起伏居多,真的很少用这么耐心的语气去和俞陆说话,他在俞陆面前好像就没有什么太正面的举措,导致这种骤然铺开的温柔像是荆棘中心的一点柔软的云朵,叫人晃神。
江柏是个很危险的人。
商场瞬息万变他尚且有自己的筹码,落入谷底绝处逢生也不是没可能,但心脏一旦给出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俞陆以前从不敢让情绪流露太多,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根本不想面对。
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没人能轻而易举地就分分钟把老底交出去。
可俞陆却越来越发现自己根本克制不了,点在喉结上的指尖像玫瑰的刺,明知握下去可能会流血会疼,一旦江柏六天后走了他就什么也不剩,却也还是忍不住地想去碰。
于是他伸手捏住了江柏那根手指,反握在手心,指腹向他掌心里走,喉结滚动道:“……好。”
面前的江柏停顿两秒,眼睛一弯,满脸天真无害:“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