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琰,你说这个军马政的改革,你已经考察了许久,实施之后,我大梁将士的战斗力,确实可以提升一大截,是吗?”
大殿之上,梁帝萧衍放下萧景琰递上来的奏折,看着上方的九龙戏珠金雕,默然沉思。
自从赤焰军覆灭之后,大梁的军力确实日渐衰弱。时至今日,除了云南穆府和萧景琰手中的几支劲旅之外,各路军马,实力数得上数的,竟然只有蒙挚手里的禁军了。泱泱大国,地处物产富饶测中原腹地,人口众多,粮草丰足,近几年来却被周遭小国轮番欺凌。莫说大渝北燕等民风剽悍的善战之国,便是连夜秦西越等,原本对大梁俯首称臣的附属小国,这些年也是极度的不安分。萧衍看在眼里,心中也着实着急,可无奈军力提升不上去,同时也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领兵之人,再也恢复不了当年林燮在时的盛景。
林燮萧衍的思绪也有些模糊。其实这些年,梦魇缠身之时,他也几度扪心自问,林燮是否真的有些谋逆?还是自己当年太过年轻气盛,只是因着几分忌惮,就狠下心将一起打天下的情谊连根拔起?若是换做现在,还会不会如当年一般决绝狠辣?
“景琰”恍惚中,看着萧景琰长身玉立,英姿勃发,无端地就想起了当年的景禹还有林殊,心中一阵激荡,当年的几个年轻人,实则像极了他与年轻时的林燮,还有言阙,都是那般轻狂朗荡,义薄云天,仿佛只要几个人在一起,普天之下,就没有什么事是要怕的。那段荡气回肠的岁月,其实在内心深处,他也是十分的怀念。
“父皇”见梁帝召唤,萧景琰上前一步,躬身听候梁帝的吩咐。
“景琰,你的方案朕大体上都看过了,写的倒是还有几分道理。只是这真正实施起来的难度,你可有预估?光是这项‘改服易帜’,恐怕就会遭到不少人的反对”
“是啊,”听梁帝如此说,誉王急忙抢过话头。刚刚因着梁帝召唤,萧景琰一步一步上前,无意间竟是超越了他的站位次序,而一向注重皇威的梁帝,竟也没有责怪萧景琰这一越矩的行为,令他莫名的
一阵心颤。
“这些措施谈何容易?要重新制定军服铠甲的设计,还要重新划定土地,各公侯每年缴纳的军费,还有重新编制各城的守军调派制度,景琰,你可不要异想天开。”誉王装得语重心长,实则充满嘲讽地对萧景琰说。
“父皇,皇兄。儿臣所列,条条状状,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想当年战国时期,赵侯雍推行‘胡服骑射’,方才成就霸业,秦孝公任用商鞅改革兵制,使将士有功得以受禄,方才为秦国东出争霸奠定基础。敢问誉王兄,你一力出面反对,难不成,是觉得父皇没有赵侯秦公的胆识?只敢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丝毫不敢前进一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景琰一番言辞激昂,最后又将矛头引向了梁帝最在意的方向,使得誉王不敢再轻易多做反对,缓了口气,恭恭敬敬地朝着梁帝说道。
“父皇,儿臣决没有不敬之意。只是,景琰以古论今,却未曾虑及时移世易的道理。战国时期,人人以实力为先,皆因当时乃是大争动荡之世,如赵侯雍一般,向胡人习学,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今,天下安定许久,华夏文明早已成为天下人心中不可动摇的精神典范,现在让他们去向北燕戎狄等蛮夷之人学习,他们又怎么会乖乖就范?”
“誉王兄多年不上战场,怕是已经不知道大梁边疆是如何动荡的吧?”萧景琰目不斜视,一脸盎然清气,在梁帝、誉王、乃至誉王诸多党羽面前,丝毫不露半分惧色,纵使是嘲讽的话,他也说得正气凛然,丝毫不带个人喜恶的掺杂。
“景琰,你不要在父皇面前危言耸听!”誉王瞥了一眼龙座上的梁帝,很可惜,梁帝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他所期望的震怒。
“我没有危言耸听。父皇,这些年的战况你也应该心中有数。儿臣这些年戍守边境,当地百姓的朝不保夕;军中将士沙场搏命,却博不来乡下的几亩薄沙地和砖瓦房。难不成这样的局面,在誉王兄心中,就算得上是四海升平,还能指望将士为了大梁忠心卖命吗?”
“你”
“好了!”萧衍一声高喊,震得萧景琰和誉王,都是连忙垂手侍立。
“朝堂论兵,意见相左是常有的事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啊?吵吵吵,就知道吵,朕的耳膜都要被你们震裂了!”
“儿臣知罪。”萧景琰和誉王齐声答道。
“只是父皇”誉王上前一步,拢起双手,刚要开口,不曾想,梁帝一个锋利的眼神扫了过去,生生将他的一番慷慨陈词逼回了肚子里。
“景琰,朕就准你所奏。”
萧景琰惊讶地抬起头,今日来时,他已经做好了与梁帝据理力争,软磨硬泡的准备,不成想,一向刚愎自用的梁帝,这一回,竟然这么轻松就接纳了他的建议。
“谢父皇。”
梁帝坐在高高的皇座之上,挑起下巴,垂着眼帘,细细打量了萧景琰和誉王片刻,过后,唇角抿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景琰,朕准你所奏,也会下旨,封你为特使,全权主持此次的改革工作。不过这当中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你也要自己解决,朕不会出面,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儿臣儿臣明白。”梁帝此番话,意思便是告诉萧景琰,若是改革过程中遇到权势贵族的阻挠,他不会出面以九五之尊的身份强行推行新政,成与不成,成到什么地步,便全靠萧景琰一个人斡旋。
“恩。”梁帝点点头,回首之际,瞥见誉王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
“景桓,上一次,你送给朕的那套围棋棋子,相当之不错,不过越妃马虎,不小心弄丢了数个棋子,不知你可有办法,再寻得一些?”
“啊有,父皇若是喜欢,儿臣这边派人去寻。只不过,这打磨棋子的,是一位云游无踪的前辈高人,恐怕儿臣要费一番时间搜寻,希望父皇不要着急。”
“恩急倒是不急,只要你有这份心,按照朕的话,认真去办,朕领了你的孝心了。”
誉王闻得梁帝此言,身上一个激灵,抬眼便撞见。梁帝高深莫测的双眸,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连忙低下头去。
“好了,景琰,你便着手去做吧,朕今日也累了,都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