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稚甩了甩拳头,回头看黎秦越,有些说不出话来。 黎秦越举着手机,跟开演唱会似的,随着音乐节奏激情摆动。 《灌篮高手》主题曲荡漾在她手上,画面挺美,但配着如今这个场景,奇异而中二。 卓稚问她:“你干嘛呢?” 黎秦越高声道:“给你配点背景音乐啊!” “你当我打篮球呢啊!” “打二俅啊!”黎秦越接得十分顺畅。 “二俅”是南海市方言,形容傻子,二流子。 这话倒说的没错,卓稚有点想笑,又觉得刚打完人就笑,会影响气势。 特别是黎秦越还在给她放背景音乐的前提下。 卓稚往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各自倒地的二俅三人组,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们知道错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世界が终わるまでは离れる事もない”的歌声。 “你们知道错了吗!”卓稚提高了声音,配着音乐极其有气势。 “你这就完事了?”黎秦越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问。 “嗯?”卓稚回头看她。 “这就打完了?”黎秦越明确了下。 “打完了呀。”卓稚指着三人,“劫财打脸,劫色打肾,他们都没人还手,而且都已经趴下了。” “我歌才刚到高潮!”黎秦越甩了下手机,很不开心。 大小姐的手机卓稚虽然不曾拥有,但在网上广告见过不少,价格惊人,卓稚真怕她一气之下就给摔了。 “那要怎么办呀?!”她赶紧问。 “继续打!”黎秦越抬手一指,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你们!刚才放的屁呢!真干起来是手脚退化了吗!胚胎都比你们抗打!回娘胎里重塑十万次也出不了你们这么一次弱鸡!” “起来!”黎秦越抬脚踹了过去,“这会你们要是不打,待会进了警局,小心你们的屁股!!!” 三人慌了,蹲着的喊了一声:“监控是好的!!!” 真是个思维灵活的小机灵鬼呢。 “好的怎么了!!!”黎秦越吼了回去,“你个傻逼给我提供让你们屁股开花的证据吗!!!” 卓稚拉住了她胳膊,往后扯了扯:“黎总,黎总……” “干嘛!!!”黎秦越酒劲上头,偏头一喊,无差别攻击,吼得卓稚脑壳疼。 但为了大局着想,卓稚还是踮脚凑了过去,跟黎秦越咬耳朵道:“监控就只拍了他们拦我们,是我们先动手的。” “那又怎么着!”黎秦越道,“我要是想让这帮杂碎进去,这辈子就别想出来……” 蹲着的猛然往前一扑,就着跪地的姿势,看着分外可怜:“姐,姐,我们错了,我们不是真要抢劫你们,我们就是玩一下……” 黎秦越瞪着他:“玩老子?” 黄毛也反应了上来,一迭声叫着:“爷爷,爷爷,我们错了,我们有眼无珠,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 黎秦越看卓稚:“他们念老台词的是换了一个人吗?” “是。”清醒的卓稚回答。 黎秦越突然笑了笑:“你是我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小保镖。” “是。”卓稚快被她逗笑了。 “你现在道德一下,快。”黎秦越催促她,“给我找找继续打人的借口。” 卓稚:“……” 地上的三人:“……” “那我自己找。”黎秦越皱着眉头严肃地道,“你们觉得自己只是玩玩,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有多少女孩子会被你们吓到心理阴影,胆战心惊,不敢出门……” 说到这里,黎秦越顿了顿,还是装不下去了,吼道:“你们玩他妈的个屁,要他妈有条件,你们他妈想的那些恶心的事,不会干吗!不会干吗!!!” 卓稚深吸了口气。 黎秦越突然就像酒醒了一般,声音冰冷地下命令:“打。” 卓稚问:“打到什么程度?” 黎秦越抬手道:“跟上节奏,打到这首歌结束。” 黎秦越睁眼的时候,有些天旋地转。 足足转了两圈才停下来,接下来就是剧烈的头疼。 她皱眉盯着天花板默默地忍耐,等劲头过去了,便离开被窝坐起了身。 老旧的空调在运作,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不管定时过来清扫的阿姨有多仔细,到底是没有人居住的地方,屋子里碎花的墙纸泛黄,有点发霉的气味。 黎秦越靠着床头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些震惊自己最后带卓稚来了这里。 这是故居,也是黎秦越心里最能算作“家”的地方。 尽管只是某些意外让原本就很有钱的爸爸暂时穷困潦倒,无奈带着妻子女儿住进了妻子婚前的小屋,但这是黎秦越记忆开始的地方。 那个时候还没她那个事精弟弟,黎秦越喜欢楼上楼下地跟着院子里的大孩子跑,然后在饭点的时候,被妈妈的声音召回。 就是这间房子,有对着楼下院子的窗户,妈妈喜欢小碎花,窗帘壁纸都是。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发,烫成那时时尚的烟花卷,当阳光落在窗户上时,她一掀暖融融的窗帘,冲黎秦越招手的画面,让玩伴们无比艳羡。 有个漂亮又温柔的妈妈,是黎秦越的童年里,最骄傲的事情。 后来,这骄傲不在了,连带着那些暖融融的时光,那些安定而又快乐的感觉,都不在了。 长大后的黎秦越再想追回,只能不断地挑战自己的心跳,不断地感受劫后余生,不断地抛弃一切又拥有,才可以获得短暂的满足。 令她不安的是,在昨天的蹦极中,当卓稚紧抱着她,当卓稚和她一块在半空中荡悠,当卓稚贴着她耳边劝她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时,黎秦越感受到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那是一种想要靠过去,陷进去,彻底张开双手去拥抱的快乐。 令人感动又慌张。 在母亲去世后,她的父亲把精力投注在工作上,一年到头不见影,黎秦越现在想起来并不怪他。 这是他们那个富人小区里最常见的家庭状态,没什么好矫情的。 黎秦越生气的是,突然某一天,她的父亲就“悔悟”了,“顿悟”了,开始插手她的人生,想要弥补缺失的家庭温暖。 方法方式十分简单粗暴,开口闭口就是这也不准,那也不准。 所以由于他在这方面的行径荒唐,黎秦越可以大力地拒绝,汹涌地反抗,一年又一年,反倒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现在,被父亲派来的这个小间谍,要来打破这种平衡了。 她可真是比心理医生都管用,短短两三天,就能让黎秦越的情绪大起大幅,有破而后立的冲动。 要不是卓稚是个女的,还是个刚成年的小丫头片子,黎秦越甚至要怀疑自己一见钟情,爱上她了。 想到这里,太阳穴突突地跳,宿醉后的脑袋混沌而又逻辑清晰。 昨天发生的事情,卓稚大概已经告诉她爸了,黎秦越觉得自己在这场出了变卦的对抗赛中,一定要及时根据情况调整心态,守住不妥协的方向,并且关键时刻谍中谍出奇兵。 身上衣服还是昨天那套,卓稚也就给她脱了个鞋和外套,脏乎乎地就塞到被窝里了,实在也算不上体贴。 黎秦越翻身在床头的外套里摸烟,明明记得是有盒的,又摸不着了。 她彻底掀开被子下了床,拉开卧室的门准备去洗手间。 房子小的坏处就是谁都躲不开谁,在哪里干什么一目了然。 这会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客厅里的窗帘拉到了最大化,光线涌进来,洒在老旧的家具上。 卓稚坐在张小板凳上,拿着本书在看,黎秦越眯了眯眼,她视力好,能够看清是一本小学作文大全。 小学作文大全……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黎秦越咳了声,卓稚抬头望向她,揉了揉眼睛道:“起来了啊。” 这不废话吗,黎秦越“嗯”了一声。 “这次我没打扰你。”卓稚站起身放下书,“你睡了好久。” “我喝多了。”黎秦越没忍住道,“喝多了睡得久不挺正常吗?” 卓稚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笑起来。 黎秦越继续往洗手间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问卓稚:“你笑什么?” 卓稚抬了抬手,有些犹豫:“你喝多了会断片吗?” 黎秦越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友好,于是半真半假道:“看情况。” “昨天的事还记得吗?”卓稚上前几步走到她跟前。 “看什么事。” “打人?” “记得。” “最后他们报了警。” “记得。” “你打了个电话,我们就没去警局了。” 黎秦越咧了咧嘴:“那当然,我们占理啊。” 卓稚知道这不是什么占理不占理的问题,这是直接用关系跳过了流程。 她顿了顿道:“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