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间,林陌回来了。
太夫人病倒之后,他闻讯后一直没回内宅看望,今日想着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她还是不想好的样子,他便少不得回来看看。
林陌进门行礼时,宋宛竹听到他的语声,身形微微一震,飞快而又怯懦地看了他一眼。
他却像是根本没发现室内有她这么个人,自顾自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问太夫人:“您到底怎样了?”
太夫人不由叹气,“我还能怎样?半死不活地熬日子罢了,你又不肯给我娶个像样的儿媳妇回来,也不管我的死活了。……”脸上有伤、心里有火,儿子却直到今日才露面,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林陌却完全没有听她唠叨的耐心,“要是还不见好,我就告假在家侍疾;要是没什么事了,我就照常去衙门。”
“……”太夫人瞧着他沉郁的眉眼,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怎样?”林陌问道,“要不要给您请一位太医回来?”
“不用!”太夫人不耐烦地道,“我好着呢!谁说我病了?”她还能怎样?继续病下去,害得他侍疾,兴许连前程都耽搁?
“那就行。”林陌道,“您得知道,家里也没别人了,您病了我不侍疾的话,便是不孝。我倒是无妨,只怕您在人前愈发地抬不起头来。”
太夫人挥一挥手,“知道了,你走吧!”现在真是看到他一次生一回气。
林陌神色平静地称是,起身后欠一欠身,举步向外走去。
从头到尾,看都没看宋宛竹一眼。
“侯爷……”宋宛竹出声唤他。她想,他一定是神思恍惚,真的没注意到自己。
林陌充耳不闻,脚步未做丝毫停顿。
太夫人看着面色灰败的宋宛竹,心里倒是因此生出些许快意,“现世报。”
宋宛竹听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太夫人坐起来,吩咐道:“服侍我用膳。”
宋宛竹低声称是。
正午,烈日似是想要把大地烘烤得干裂,风势不算小,却不能给人带来一丝清凉。
皇帝轻车简从到了竹园,马车径自到了外院的甬路上。
余进、余治早已得到消息,上前恭迎的时候,却是神色木然,只维持着仪态上的恭敬有礼。
皇帝凝了他们一眼,点手吩咐余进:“带我去见他。”
余进称是,默默地走在前面。
皇帝没让任何随从随行。
她记得余进、余治,这两个人是他的心腹,当年还是跟在他身边的机灵的小厮,如今都已是大男人的模样。
那么,他呢?
有人说岁月是最温柔的药剂,能治愈任何伤口。
可岁月又何尝不是最歹毒的药剂,能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应该并不算长的一段路,皇帝却走得非常辛苦。
她想下一刻就看到他,又有类似近乡情怯之感,想仓皇离开。
到底,她没有逃走,她见到了他。
碧水湖畔,男子站在临水的风亭之中,手撑着石桌,敛目看着桌上的一局残棋。
皇帝望着那一道玄色的身影,意识到了他的瘦削;她望着他透着苍白的侧颜,意识到了他病痛缠身。
皇帝要反复确认,才能相信那男子是钟离远。
故人仍在,也已不在——她想起了萧拓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