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燕白眼前蒙着一层水雾,朦胧而期待地看向声音的方向,陆野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软,于是垂下头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声叫他的名字。“燕白。”他说:“我也爱你。”窗外的烟花渐渐停了,客厅里的电视已经开始播放“这是奖励。”除夕一过,陆野的年假就等于过完了一半。单位的值班表上本来排他是初四值班,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分局那边临时人手有缺,于是只能提前把他抓回去顶上。大年初一下午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地上又是雪又是霜,公共交通也还没彻底恢复,陆文玉怕他们回去路上不方便,干脆亲自收拾了东西,准备送陆野和齐燕白回新区。“多大点事儿。”陆野说:“我和他打个车就到家门口了。”“外面雪还没化呢,你上哪打车去。”陆文玉说着摘下衣架上的围巾,随口道:“明明也说想出去溜达一会儿,正好了。”“又带她?”陆野挑了挑眉,吐槽道:“这个小电灯泡。”陆野跟齐燕白刚有了肌肤之亲,现在正是黏糊的时候,做什么都喜欢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不大乐意中间横插一大一小两个电灯泡。陆文玉是个大人还好,陆明明可是个小粘人精,不是缠着小叔问“都市灵异怪谈”,就是粘着齐老师听童话故事,没个消停。只可惜大过年的运力不足,如果不想出门挨冻,他就只能被动接受陆文玉的“买一赠一”。大过年的,马路上也显得冷清。路边的商户小店大多挂上了“休息”的牌子,只偶尔有几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路灯上缠绕着大红色的年味灯笼,百米开外的元宵音乐嘉年华特大号宣传牌大咧咧地挂在马路中央的半空中,周边一闪一闪地亮着灯。“哎”陆野盯着那块宣传牌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齐燕白:“咱们明天要不”他“要不”什么还没说完,后座上的陆明明就突然扒着窗户看到了什么,惊喜地“呀”了一声,一把抓住了齐燕白的胳膊。“齐老师齐老师!”陆明明兴冲冲地说:“那边有卖糖葫芦的!”陆野:“……”陆警官一句话被骤然打断,齐燕白歉意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为难地在陆野和陆明明之间左右摇摆了一瞬,像是不知道该先听谁的话。陆野是个大人,当然不至于跟小孩子抢存在感,闻言安抚地朝他笑了笑,偏了偏头,示意他先管陆明明好了,他可以等会儿。齐燕白弯了弯眼睛,感激似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趁着陆明明不注意的功夫,从座椅缝隙里塞给了陆野一块旺仔奶糖。齐老师公平公正,从不厚此薄彼,哄完了大的,才转过头对陆明明笑了笑,温声说:“明明想吃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和晶亮的糖衣对小朋友有着出乎寻常的吸引力,陆明明扒着窗户点了点头,很干脆地嗯了一声。“那就去买吧。”陆文玉顺便把车停在路边,插话道:“买个小的就行,快点去快点回,外面冷。”买糖葫芦的小摊位离路边还有一段距离,在商业街的小巷子口,虽然从车里能直接看到摊位上的情况,但齐燕白可能是被陆野“青少年儿童防走失”的宣传洗脑得太过彻底,于是想了想,也还是跟下了车。见齐老师轻轻松松被小朋友带跑,陆野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烟盒,低头用齿尖叼了一根出来,用火机点燃。“果然是个小电灯泡。”陆野吐槽道。“不然早点买车多好。”陆文玉幸灾乐祸地说:“趁早把你那摩托换成四个轮的,出门就不用带电灯泡了。”“车还是算了吧。”陆野说着冲陆文玉晃了晃打火机,见对方摇头拒绝,才把烟盒和火机一起收回兜里。“我准备攒攒钱,先弄个房再说。”陆野说。“房?”陆文玉愣了愣,纳闷道:“你不是不想做房奴吗?”陆野年近而立,按陆文玉的说法,早该琢磨琢磨要个落脚的地方了。但陆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既没有孩子上学的需求,又没有买房的执念,一直觉得背着十年的贷款压力太大,所以一直也没往这方面想过,只想着做个舒舒服服的租房党。陆文玉觉得他这个心态太飘了,不利于安定,明里暗里劝了他几次,但见他心意已决,于是后来也不再说了,结果今天冷不丁听他自己提起这件事,顿时觉得今天的太阳可能是从西边出来的。“你怎么转性了?”陆文玉的眼神在陆野和窗外的齐燕白身上徘徊了一会儿,试探道:“因为他?”“有一小部分原因,但也不完全是。”陆野说着把车窗按下条缝隙,让烟气顺着车窗飘了出去。“就是觉得,可能年龄到了,该想了。”陆野说。人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吃喝不愁,什么也不想,可一旦有了另一半,有了更加稳定和甜蜜的生活,就会蠢蠢欲动,想着往上再走一步。陆野咬着烟嘴深吸了一口烟,苦涩而熟悉的味道在他身体里游走一圈,最后消散在空中,变成一团虚幻的雾。他隔着冰凉的车窗看着齐燕白微微弯着腰跟陆明明说话的侧影,忽然就觉得他一直以来都飘忽不定的那颗心霎时间落了下来,从此变得平庸而俗气,眼里只剩下细水长流的烟火气息。“他以前过得不好,所以我答应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陆野把车窗往下开得大了一点,顺手往外弹了一把烟灰:“虽然家庭跟房子没关系,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得对他负责。”陆野不是个随便的人,他虽然没什么处子情结,但依旧把肌肤之亲看得很神圣。在他眼里,喜欢是一回事,恋爱是一回事,但如果有了更深更紧密的接触,那就等同于在爱和喜欢上平添了一层责任,从此以后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凭自己开心,未来如何打算,都得带上两个人一起才行。除夕那一夜确实在陆野的意料之外,但似乎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陆野咬着烟嘴看了一眼窗外红彤彤的糖葫芦摊,忽然觉得如果是为了齐燕白的话,那那些压力似乎也不算什么。冷风顺着窗缝钻进车里,卷走了大半热气,陆文玉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按了下按钮,把车窗合上了。“你心里有数就行。”这是陆野的私事,于是陆文玉没再多问,只是嘱咐道:“既然有心思了就先看起来,有合适的就先买了,钱不够没事儿,机会重要。”陆野知道陆文玉是什么意思,但他习惯了不依赖陆文玉,于是笑了笑,四两拨千斤地把话绕过去了:“没事,首付钱攒攒还是有的,剩下的慢慢来呗。”陆文玉知道他的脾气,闻言笑了笑,自然地转了话题:“对了,分局怎么突然叫你回去加班,有新任务?”陆野“嗯”了一声,说道:“是市局那边要抽调人手。”“危险吗?”陆文玉问。“不危险。”陆野笑了笑,说道:“有市局那边的人呢,我们就是帮着打打下手而已,都在外围。”“那就好。”陆文玉说。窗外不远处,陆明明已经从摊子上挑好了糖葫芦,齐燕白付了钱,拉着她的手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车,才转身往回走。陆野见他要回来了,干脆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碾灭在了烟灰盒里。“对了,我今天跟你说的,你别跟燕白提。”陆野嘱咐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多嘴的人。”陆文玉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吐槽道:“恋爱是你俩谈,我绊在中间传话干什么。”“那大年三十那天你还把我卖了。”陆野被她气笑了:“我叫你旁敲侧击,你倒好”“哎,就那一次。”陆文玉笑眯眯地打断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说道:“我保证只有那一次。”说话间,齐燕白已经领着陆明明走到了车边,他们俩手里各拿着一串糖葫芦,乍一看红彤彤的,一个比一个喜庆。陆野没想到齐老师带着孩子买零食,还没忘了给自己带一份,摇下车窗正想逗他两句,就见齐燕白眼疾手快,把那串糖葫芦顺着车窗塞给了他。“给你的。”齐燕白弯下腰趴在了车窗边上,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大朋友今天也乖乖站在原地等老师了,这是奖励。”陆野:“……”陆警官没想到他年近三十还会有被人当孩子哄的一天,心说齐老师最近确实有点得意忘形,现在连他都敢随便调戏了,一点都没有之前那种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他好气又好笑,捏着手里的糖葫芦转了一圈,到最后也没说出“不要”俩字,只能无奈地看着齐燕白磨了磨牙,从糖葫芦串上咬掉了最红的那枚山楂。“你都说了,我们是天作之合么”年前陆野他们小区新换了物业,安保等级终于从“几近于无”提升到了正常水平。陆文玉作为外来车辆无法直接进入小区,所以干脆就把陆野和齐燕白放在了门口,让他俩自己走回去。下午的时候下了场雪,现在傍晚了,天上还是有零星的雪粒子往下飘,陆野把吃剩个尾巴的糖葫芦塞进齐燕白手里,然后伸手抹平了他在车上蹭乱的领子,把围巾服服帖帖地掖进了领口里。齐燕白乖乖地任他动作,捏着糖葫芦串转了半圈,然后就着陆野吃剩的部分咬下了一粒山楂。“想吃?”陆野替齐燕白整理完围巾,自然而然地伸给他一只手拉着,笑着说:“想吃我再给你买一串不就得了。”“没事,太凉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一串。”齐燕白说:“尝尝就行了。”保安亭里的老大爷已经换成了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会看眼色会说话,离着老远就挂上了一副“喜迎新春”的标准笑容,说着“两位业主”过年好。齐燕白微笑着和他们一一点头打过招呼,下意识把陆野的手攥得更紧了点。下雪后,小区里的几条行步道已经提前被保安扫干净了,几条青红砖铺成的小路穿过花坛蜿蜒向前,逐渐延伸到更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