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怎么就这么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到旁边的躺椅上坐下,申燃想要休息一会儿,没多久身边就有脚步声靠近。他以为是赵霁羽,正心烦就听到老吴在边上说:“戴副墨镜吧,海上的紫外线太伤了。”他接过来,老吴又塞给他一支白色的防晒霜:“防晒要抹均匀,不然到时候晒得黑一块白一块就尴尬了。”老吴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说完便去忙了。申燃看了看这支眼熟的防晒霜,再看这副来时还戴在赵霁羽脸上的飞行员墨镜,视线瞟向了那个待在驾驶舱里检查仪表的人。将防晒霜涂到手臂和小腿上,再戴好墨镜,申燃躺在躺椅上吹海风。一旁的户外遮阳伞挡去了炽热的阳光,海浪声轻柔地蹭着耳廓,情绪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昏昏欲睡之际他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老吴把一个餐盘放到旁边的小桌上。餐盘里有一碗香喷喷的豚骨拉面,一份烤得金黄的蜂蜜鸡翅。老吴说:“中午先随便吃点,晚上我准备大餐。”申燃接过筷子道了声谢,眼神又不自觉瞥向了驾驶位:“他吃了吗?”“他说没胃口,晚点再吃。”“怎么会没胃口?”“肠胃不舒服吧,也不知道他昨天吃了什么,早上还胃痛来着。”老吴的表情有几分无奈。握着筷子的动作一顿,申燃想起今早赵霁羽并没表现出不适的模样来,不过的确没看到他吃早饭,只给自己弄了份新鲜的三明治。申燃问:“昨晚我们吃了生腌,是不是这个的缘故?”“生腌?”老吴琢磨道,“那可能是不太新鲜。”申燃的肠胃不错,不过想到昨晚是自己请客说要吃生腌的,心里多了几分愧疚的情绪。他问赵霁羽是不是对很多食物过敏,老吴说也不是很多,结果随便一提就列了十几样食材出来。“他小时候没这么多忌讳,都是后来生了一场病没调养好的缘故,肠胃才变得不好伺候了。”老吴跟了赵霁羽四年多,因为要照顾他的饮食,所以对这一块特别了解。申燃问是什么病,木栈道那边一位穿着制服拿对讲机的男人忽然朝老吴喊了一句,提醒他们可以启航了。老吴进驾驶舱去帮赵霁羽,申燃盯着碗里这份满料的豚骨拉面,突然就失去了胃口。等到游艇驶出港口,他站到护栏边,带起耳机眺望起前方辽阔的海面,连有人来到了身后都没察觉。拿走他一只耳机戴到自己耳朵里,赵霁羽和他并肩靠在护栏上,笑道:“这首好听。”申燃在放的是周董的《美人鱼》,一首旋律很不错,歌词很悲伤的歌。“嗯,”申燃点了下头,“挺应景的。”拨开被吹乱的刘海,赵霁羽转过身背对着海面,双臂向上伸展,掌心贴合,忽然做了个后仰的动作:“美人鱼入水的姿势很美。”申燃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拽住他的手臂就往自己这边一拉。赵霁羽顺势撞到申燃怀里,他比申燃高了三厘米,下巴可以很轻松地搁在申燃肩膀上,感觉着眼前人的身体又变得僵硬,他抬起双臂勾住申燃的脖子,弯着嘴角说:“干嘛?怕我会掉下去啊?”申燃握着赵霁羽的腰,心里明明想着要把这人推开,但是赵霁羽后面就是只到腰际的护栏,他只好道:“开这种玩笑一点意思也没有。”赵霁羽无声地笑着,枕在他肩膀上看着几乎要消失的海岸:“等等下去游泳吧。”申燃不回答,赵霁羽又看着小桌上的食物:“怎么不吃?你不是很喜欢老吴做的拉面和鸡翅。”嘴唇松开一道缝,申燃盯着右前方的一座白色灯塔,最后又闭上了。一直没听到他说话,赵霁羽也没有勉强他,反而很享受这种依偎的感觉,在他肩上靠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我去换泳裤。”怀中一空,申燃的手心也空了,他向前抓住护栏的横杠,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了才低头去看另一只垂在身前,来回摇摆的耳机线。拿起耳机,那上面还弥留着赵霁羽的体温,他戴回耳朵里,继续望着碧蓝的海面。没多久游艇停下来了,赵霁羽也回到他身边,那人穿着一条香槟色,包裹性很好的平角泳裤,太阳光照在那双白皙光滑的腿上,让申燃想起了刚才聊到的美人鱼。戴上泳帽和泳镜,赵霁羽跨过护栏,深吸一口气跃入了水中。他下水的姿势很标准,没溅起什么水花,申燃看着他沉入水中,很快浮上来,修长的四肢舒展开,像一尾白色的鱼向前滑行,越游越远。目光追逐着那道迷人的身影,申燃也有了想要下水的冲动,就在他考虑着回房去换泳裤时,水中的人忽然往下沉了一下,接着浮出水面,随后再次沉下去,这回除了一串气泡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上次出海时赵霁羽就险些溺水,申燃想起他刚才在自己旁边没做伸展运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也来不及通知老吴了,手臂一撑翻过护栏,直接跳进海里,迅速朝赵霁羽下沉的地方游去。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海水也很清澈,但那只是浅海的表象。游艇开了半个多小时早已来到深海区,水中的能见度至多两三米,申燃焦虑地四处寻找,没看见就浮出水面大声叫赵霁羽的名字。四周除了他们的游艇之外哪还有其它动静,申燃急得眼眶都红了,吸一口气再次扎进水中。他又找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摸不到,急剧的心跳声传递到耳朵里,加上海水压力,耳孔深处一阵刺痛。但他顾不上了,正想着要喊老吴帮忙,一双手从身后缠过来,抱着他一起浮出水面。看清赵霁羽的一瞬间,申燃有了种终于触到地面的错觉。之所以说是错觉,是因为他现在脚还踩着水,心却一下落回了原处。赵霁羽摘掉泳镜,抹去脸上的水,没开口就见申燃抓紧他的胳膊:“你刚才脚又抽筋了?”这次赵霁羽是想开玩笑吓一吓他,没想到他的反应比上次强烈许多,在海里找自己的时候手脚的节奏都乱了,赵霁羽担心他会溺水,赶紧游过来把他抱上去。两人浮在水面上,彼此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赵霁羽的表情带着歉意,握住他的手腕说:“我是想逗逗你,没想到你会吓成这样,是我不好。”申燃愣怔了几秒,赵霁羽看着他的眼神从焦虑状态迅速过渡到平静下来,最后挣开自己的手。胸口被用力推了一下,水的惯性将赵霁羽往后带了半米,申燃则头也不回地往游艇方向游去。赵霁羽知道他生气了,追上后再次从身后抱紧他,靠在耳畔低语:“申燃,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在乎我。”做男朋友没有理会身后那人的辩解,申燃挣开他的怀抱,继续往前游。到了游艇侧面,老吴也听到动静出来了,放下绳梯将他们拉上来。申燃先上,等赵霁羽也站上甲板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老吴收拾绳梯,发觉赵霁羽拽下泳帽,神色不太好的样子,问道:“你俩没什么事吧?”“没事,”赵霁羽把湿了的刘海撩到脑后,“他去洗澡了?”“应该吧,我看他下去了。”“拉面他没动过,你再做别的。”“好,那你呢?还是不想吃?”“不吃了。”推开玻璃拉门,赵霁羽身上还淌着水就走进船舱,卧室的洗手间门紧闭着,磨砂玻璃里有一道裹着水汽的朦胧身影。想想自己刚才的确过分了,他从衣橱里拿了套干净的衣裤放到床边,披着浴巾回到甲板上。小桌的餐盘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老吴拿来的两个椰青。赵霁羽拿起一个靠到椅背上喝着,坐了二十几分钟申燃才上来。那人洗了个澡,头发还很湿,不过身上的衣裤换好了,是他刚才拿的那一套。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申燃接过他递的另一个椰青,喝了一口皱起眉:“怎么不冰。”“下了水别喝冰的,”赵霁羽说,“听话,这个祛暑,都喝掉。”申燃瞥了他一眼,自动过滤了“听话”这个词,喝完后,老吴也把刚煮好的胡椒羊肉粉丝汤端上来了。乍一闻到羊肉的味道,申燃的肚子不争气地打起了鼓,赵霁羽忍着笑,提醒他说:“快吃吧,小心烫。”申燃抬头问老吴:“又是只有一份?”老吴以为他嫌少,便说:“不够吃的话我再煮。”“不用了,你帮我拿个碗吧。”待老吴拿碗上来,申燃将羊肉全部挑到碗里,又盛了汤,放到赵霁羽面前:“吃吧。”没想到他要碗是想分给自己一半,赵霁羽盯着碗里漂浮的细碎葱末,挑食的话到了嘴边被咽下了,接过勺子舀了一口汤,喝进嘴里时竟觉得鲜甜,羊肉很软很烂,对面那人低头吃粉丝的样子也格外可爱。舀了一勺羊肉送到申燃嘴边,赵霁羽说:“我吃不完那么多。”申燃没跟他客气,不过也没张嘴,抓着他的手一歪,夹起掉进碗里的羊肉来吃。两人分一碗肯定不饱,老吴又做了两个中式米汉堡,重新烤了一盘蜂蜜鸡翅和一份苹果塔。申燃吃的时候还在心疼刚才被老吴倒掉的食物,老吴说不会浪费,游艇上有垃圾粉碎机,这些厨余会收集起来做有机化肥。申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机器,他问化肥用在哪里,老吴有个朋友有农场,都是送到那去。赵霁羽问:“想去农场看看?”申燃看向赵霁羽,咬着可乐吸管的嘴角向两边扬起,没忍住笑了。他这么一笑,空气里仿佛都散开了水果糖的清新香气,刚才发生的不愉快也被翻篇盖过了。赵霁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道:“有什么这么好笑?”申燃用手挡了下嘴角,摇了摇头不回答。赵霁羽起身来到他这一侧,在他旁边坐下:“说吧,让我也高兴一下。”“你不会高兴的。”申燃咬着吸管,叉了一块苹果塔吃。看他眼中依旧笼着笑意,赵霁羽说:“那我更要知道了,你是不是偷偷在心里骂我?”申燃嚼着香脆的苹果粒:“我没事骂你干嘛。”“所以你更要告诉我啊,说吧。”赵霁羽很坚持。申燃又叉了一块吃着,把赵霁羽的胃口钓得足足了才道:“我只是想到如果说想去,下次你是不是就要安排我到农场参观了。”赵霁羽憋了半天的好奇心,听到的却是这个,虽然不如想象中有吸引力,但是申燃说得也是他刚才心中所想。他笑了,拿起申燃的叉子叉了块苹果塔:“那你想不想去?”申燃本来想逗逗赵霁羽,顺便扳回一局,谁知这人竟然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只得转开脸去看旁边。海面载着缕缕金光,美则美矣却很晃眼,申燃看了片刻就去盯面前的小桌,但还是避不开旁边那人的视线。哪怕一言不发,赵霁羽的眼神也承载了足够多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下午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傍晚醒来时申燃觉得神清气爽。老吴在甲板上架了个自动烧烤炉,旁边的餐桌放了腌制好的食材,有海鲜,肉和蔬菜,颜色搭配鲜艳营养更丰富,申燃一看就饿了,余光转了一圈没找见赵霁羽,便问老吴人是不是在下面。“他也在补觉,”老吴忙着手里的活,“在房间里。”申燃沿着楼梯下去,卧室门关着,他试着按了下把手。发现门没锁,赵霁羽背对着床的方向,身上盖着薄被。他基本没在白天见过赵霁羽睡觉,于是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探头看去,赵霁羽睡得很熟,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昨天吃生腌时,他看到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有不少血丝,赵霁羽也解释是第一次接触大项目,要学的东西很多。他就说吃完早点回去休息,赵霁羽笑着说不用,后来还拉他去白城海边坐了一会儿。睡觉前赵霁羽也洗了澡,穿的仍旧是背心短裤,申燃用手背贴了下他露出来的胳膊,感觉冰凉便将他腋下的被子轻轻抽出来,盖到脖子上。本来以为动作够小心了,结果还是被人抓住手腕。睡着的人转过来,眼睛没睁开先笑了,申燃有种做坏事被抓到的错觉,抽了两次手都失败,最后听到赵霁羽说:“躺下来再睡一下?”抽手的动作停住,申燃看着床头柜:“不了,我睡很饱。”“看得出来,”赵霁羽睁开眼望着他,“刚才都打呼了,跟小猪一样。”“不可能,”申燃想都不想就反驳,“我才不会打呼。”赵霁羽笑得肩膀都抖了抖,撑着床垫坐起时被子滑到了腰间,露出深色背心下的胸肌和双臂。他俩的体型相差不大,赵霁羽的肩膀比申燃更宽一些,肤色也更白。申燃盯着眼前人的锁骨看,心绪正有些无法集中就被裤兜里的铃声打扰了。他们还处于有信号的地带,一看是老家文阿姨的电话,申燃接起来,文阿姨那边叫了他的名字,随后电话被徐惠绢拿走了。“燃燃啊,没事没事,你文阿姨打错号码了。”徐惠绢解释道,“你在上班呢?”申燃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赵霁羽也在看他,还捏着他的手指摩挲着。他把手抽回来,起身走出房外:“没有,我跟朋友在外面。”“是明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