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赵霁羽有事先走了,当时申燃正在给客人结账,只来得及看到赵霁羽转身出去的背影。那人身上的白衬衫没有来时的笔挺干净,想起赵霁羽两次帮自己搬货的情景,他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快下班的时候赵霁羽的车又停到了对面,这次人没有下来,一直等到他忙完过去。降下车窗,赵霁羽对他说:“上车吧。”这人身上的白衬衫换成了藏蓝色的休闲款衬衣,头发也很清爽,车内还有好闻的古龙水淡香,之前应该回去洗澡了。申燃没有动:“你先走吧,我还要去找人拿东西。”赵霁羽说:“我送你去。”申燃还是不想上车的样子,赵霁羽便接着问:“或者我把你送到附近,腰不舒服别去挤高峰期的公车,容易再伤到。”他说得有道理,申燃只好坐上来,报了个地址。车上单曲循环着一首慢摇爵士乐,申燃靠在头枕上看着窗外,车子拐过两个路口后,赵霁羽停在路边:“我买咖啡,你想喝什么。”申燃说:“不用了。”赵霁羽走进旁边的咖啡店里,很快就端着两杯咖啡回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他。申燃倚在头枕上,眼神无奈地看过来。赵霁羽笑着说:“这是这家店的招牌海盐西瓜咖啡,味道很不错。”申燃低头吸了一口,西瓜的香甜气息与海盐和咖啡融合,口感的确很清新。他咬住吸管嘬着,等赵霁羽汇入车流了才问道:“你今天怎么会想到去篮球馆?”“去给你打气,”赵霁羽用眼神点了下他手里那杯咖啡,“本来还买了三箱应援的咖啡,全浪费了。”下午申燃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也就不知道有人送给他应援饮料的事。他坐直了问:“你买那个干嘛?”“看球赛不是都要应援?我买的就是这个牌子的咖啡,不过现在也一样,反正你今天都喝到了。”赵霁羽说得轻松,目不斜视地注意着前方路况,申燃的心情却更复杂了,即便没有在场,光是听他说的也知道有多浪费,不过最想不到的是他会不打招呼就去看自己的比赛。靠回头枕上,申燃捏着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听赵霁羽问他:“怎么又不说话?”前天晚上那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亲热又徘徊在脑海中,申燃越想心越烦,干脆闭上眼睛说:“没什么,我有点困,到了再叫我。”身旁的人没有再吵他,不过闭着的眼皮依旧能感受到窗外明艳晃动的夕阳光,温柔的旋律像浪花阵阵拂过耳畔,纵然情绪低落,这种气氛又无疑是放松的,等赵霁羽把车停下来的时候,申燃几乎快睡着了。打量着面前这个很有年代感的小区,赵霁羽说:“你来找谁?”申燃解开安全带:“找李葶拿点东西。”解锁副驾车门的动作停了下来,赵霁羽看着他:“你找李葶拿什么?”“以前放在她这里的东西,她后天要飞了,再不拿就来不及。”申燃的态度自然,赵霁羽则瞥了一眼前面的小区大门,也解开安全带:“我和你一起去。”李葶住的那栋楼要穿过两条林荫密集的小道,他俩路过时遇到了好些吃完饭下楼遛狗的居民,等到了楼下,申燃直接输入了单元门的密码。赵霁羽看着他的动作,进电梯后问道:“你以前经常来她家?”“没有,”申燃靠向轿厢壁,“就两次。”“腰又难受了?”赵霁羽问。之前听到这样关心的话,申燃不会觉得有问题,可现在赵霁羽又把手伸过来了,掌心贴在他腰椎的位置,这让他不自在起来,站直了拉开那只手:“没有。”被拉开的右手收进裤兜里,赵霁羽看向四周都有不同程度磨损的轿厢壁,这电梯一看就是用了很久,到处贴满了小广告纸,上升过程中还会不时地摇晃。申燃仿佛习惯了,主动解释道:“别担心,这的电梯只是看着老旧,没出过意外。”电梯上升到九楼停下了,门打开时,他俩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要跨出去的脚,门外站着的两个人在看清他们后,左边那位笑容蒸发,将牵着的手抽回来,右边那位则转过脸看她。赵霁羽也见过李葶被偷拍的照片,认出了照片里另一位女主角正是右边这位短发女生。他看向申燃,申燃没什么表情地走出电梯,对李葶道:“我来拿东西。”李葶面色尴尬,估计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就让申燃碰见了,随后便意识到两人已经分开了,没有必要再这么拘着。“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出来。”她说完又看向身边的人:“你先走吧。”短发女孩侧过身进了电梯,李葶等她进去了才回去拿东西,谁知电梯门在即将关闭时又打开了,短发女孩走出来,低声说:“你是申燃吧。”没想到她会找自己搭话,申燃隐隐蹙起眉。女孩也不需要他回答,瞥了一眼无人的走道转角,将嗓音压得更低。“李葶没有对不起你,是我强迫她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她和你在一起没办法真正地快乐,性取向这种事勉强不了,错了就要及时回头。”“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申燃的语气透着不耐烦,好在短发女孩也不是不知收敛,她注意着旁边走道的动静:“我没其他意思,后天我会和李葶一起走,照片的事抱歉了。”刚才出来时女孩一直按着电梯的开门键,此刻说完就果断退了回去,待那扇门重新关上了,申燃才面无表情地去看赵霁羽。赵霁羽也看着他,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很快李葶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提着一个帆布袋:“你的东西都在里面。”申燃接过来,看也不看就去按电梯。李葶并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她打量着赵霁羽,像是有话想说,不过由于气氛不对最终也没开口。电梯上来后,申燃和赵霁羽一起进去,关门时申燃垂着眼眸,不去看站在电梯外面的李葶。直到电梯开始下行了,一只手掌轻轻放在他肩上捏了捏,他则攥紧手里的帆布包带子,面向右侧的轿厢壁。赵霁羽知道他心情不好,打算带他去吃一顿好的发泄一下,结果电梯刚下了四层忽然停住了。申燃一时没站稳,身体往旁边撞去,赵霁羽扶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这一侧带,接着抬头看向数字面板。显示屏的数字一直在5和4之间闪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不对劲,他按了3楼,再按开门键,电梯却动也不动。靠在他胸口的申燃终于反应过来了,紧张地说:“电梯不会坏了吧?”赵霁羽去按红色的求救铃,这种时候还不忘申燃前面说过的话,逗他道:“可能是你乌鸦嘴说它从没有坏过,它就发脾气坏给我们看了。”申燃听得出赵霁羽是在开玩笑,但他现在完全没这个心情,尤其是发现求救铃按了没有反应,电梯反而又下坠了一点点的时候,他推开赵霁羽自己去戳那个键。李葶家的小区和他之前租住的小区建的年代差不多,都是比较老旧的楼,这部电梯也不知道服务了多少年,可他确实没听李葶说过电梯有过故障。“不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找李葶帮忙。”赵霁羽没拦着他。刚才在他惊慌的时候,赵霁羽已经打过面板上的求救电话,听到的提示是空号。等申燃联系上李葶说明状况后,李葶立刻去了物业室找人帮忙。盯着楼层面板,申燃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他没试过被困电梯,不过听了不少被困电梯以后出意外的事,即便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多想,但是脑子就是不受控制。直到赵霁羽靠到他身边,左手伸过来牵住他的右手:“别担心,她去找人帮忙了,不会有事的。”申燃点了点头,他靠在电梯的轿厢壁上,希望借着想其他事来分散注意力,赵霁羽捏了捏他的手,在他回头看过来时说道:“我饿了,想想一会儿吃什么?”听他竟然还有心情掂记吃的,申燃忍不住问:“你现在被困在这,一点都不担心啊?”“担心什么?”赵霁羽反问道,“你已经这么怕了,我要是也害怕,那我们不得抱在一起哭啊?”申燃想反驳我哪里有怕,硬气不够三秒后发觉不对,低头一看,他俩手心贴着手心,就这么自然地牵在了一起。然后申燃才记起来,刚才赵霁羽牵起他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过要抽回手?注意到他的视线,赵霁羽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让我牵一会儿吧,不然我会心慌。”这人除了鬓角有点汗之外,可看不出半点心慌的模样,申燃动了动手指,不过这么牵着,好像是有点不那么紧张了。这个念头闪过没多久,申燃的手机响了,李葶说物业的维修人员已经在检查了,让他们稍等一下。又过了几分钟,原本静止不动的电梯突然没有预兆地飞快向上升。心头才放松的那根弦骤然被绷直了,申燃猛地握紧赵霁羽的手,另一只手伸出去按亮了每一个楼层按键。可惜极速上升的电梯并没有因为这些楼层键而停下来,转眼间就攀升到了十二楼。是那个谁申燃的心都因为电梯上升时造成的压强而剧烈跳动起来,所幸升到15楼的时候电梯又停下了,对着最后一个16楼的按键,赵霁羽还没说话先感觉到了手心里有点潮湿。分不清是谁出的手汗,看着申燃略显苍白的脸色,赵霁羽道:“没事了,把手机给我。”刚才那一瞬间被压住的感觉仿佛还弥留在身体里,申燃靠在轿厢壁上,没有去裤兜里掏手机。赵霁羽伸进他的牛仔裤裤兜里,刚把手机拿出来就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按了免提键,李葶着急的声音传出来:“申燃你们没事吧?!”“没事,”赵霁羽沉着地回答,“刚才怎么回事?”“师傅说应该是电机失灵,现在已经停下来了,他们用了紧急制动,”李葶听出电话对面是赵霁羽的声音,紧接着道,“你们再等等,他们说可以在这一层试着把门打开。”“好。”“那电话不要挂,有什么我们随时联系。”赵霁羽放下手机,靠到申燃耳畔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听到了,没事了。”申燃的呼吸有点急促,片刻之后才点头,去看楼层面板的数字。那一下上升虽然比不得下坠更恐怖,但他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个电梯上升到顶楼后激烈碰撞又坠毁的事件。当时电梯里只有一个男的,最后没能活下来。他到现在都忘不了没有打马赛克的现场图片。外放的手机里不时传来说话声,他能听到进展,渐渐地心里也能安定一些了。就这么煎熬了十几分钟,紧闭的轿厢门终于被工具撬开了一道缝,随后那道缝中间可以看清人了,原来电梯卡在了15楼和16楼之间。等宽度足够让一个人进出,赵霁羽先松开牵着手,在后面提醒他上去。他抓住高度到胸口的地面,李葶和另一个男的一起拉他,他却停下动作,回头对赵霁羽说:“你先上。”“你腰不舒服,别磨蹭。”赵霁羽说完就蹲下去,抱住大腿将他托了起来。申燃在外面人的帮助下顺利爬了出去,立刻把手伸给赵霁羽:“你也快点上来!”赵霁羽没让他用力,双臂搁在地面上一撑就跳起来了,接着被两个维修师傅一左一右拉着往外拖。申燃在旁边一起帮忙,眼看着赵霁羽大半个身体都上来了,这时电梯又突然下坠了一截,申燃眼疾手快地把赵霁羽的脚拽出来,差一点就要被夹住了。看着比刚才窄了一大半的出口,申燃抹掉额头上的冷汗,一旁的李葶问他俩有没受伤,他摇了摇头,问赵霁羽:“你没事吧?”面前的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随后伸手揉了一把他有点乱的头发:“还好你拉了我一下,没事了。”申燃坐在地板上,先前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终于能吐出来了,整个人都有种劳累过后的虚脱感。李葶又关心了他们几句,物业的人也在道歉,申燃一句话都不想说了,这一刻他只觉得饿极了,迫切地想吃烤肉。下楼梯时他俩都没说话,不过申燃有两回没踩准楼梯。赵霁羽走在前面,第二次感觉到了,回头朝他伸出手:“要牵着吗?”盯着伸过来的这只手,申燃记起了刚才牵住的感觉,楼道里光源微弱,赵霁羽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到他转开脸,轻轻摇了摇头。回到车里,赵霁羽从后箱拿了两瓶电解质水,递了一瓶给申燃。申燃一口气灌下大半瓶,看着马路两侧繁华的车流与行人,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身旁的车门打开了,赵霁羽坐进来,看着这人和他一样靠在椅背上放松的姿势,他不禁想到如果刚才只有自己在电梯里,又会是怎样的情景。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他就没有再试过依赖人了。不过这个人真的可以一直做朋友吗?那天晚上吃火锅时郑明今问的问题又响在了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