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窗帘没有拉严实,日光从隙缝里打进来,落在地板、床单和薄透的眼睑上。眼皮上细微的蛛网一样分布的血管被映出了大片剥离的红,姜裴抬起手,无意识地在眼前挡了挡,翻了个身。然后就撞到了一团温热的事物上。他睁开眼,赫然映入眼帘的是沈澍带着笑的一双眼。“哥哥,早安。”后者屈起手肘,半撑着身子看他,笑得像是偷鱼的狐狸。昨晚发生的一切逐渐碎片化地在姜裴眼前浮现。他拉起被角,默默地把自己埋了进去。像一只麦田里的鹌鹑。“哥哥?”沈澍揪着被子边缘,试图从里头把小姜总挖出来。姜裴往被子的更深处缩了缩,隔着厚厚的一层织物,声音传出来瓮瓮的,有些失真。“出去。”“哥哥,我错了。”沈澍这时候晓得装可怜,攥着被子角,不肯松手。“我昨晚喝醉了,才没忍住。”渣男发言。姜裴在被子里找到了被揉得皱巴巴的衬衫,心情更糟糕了,缩在壳子里同他吵架,“你哪里醉了?”“我看你清醒得很,什么都没忘记做。”“嗯,”沈澍做小伏低,十分上道,“是哥哥喝醉了,所以我才没忍住。”他终于从被子里剥出半个姜裴,凌乱的额发下,是抿紧的唇角和红着的眼。姜裴觉得好丢脸。忍不住自己同自己生气,又连带着把气也生到沈澍头上去。沈澍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姜裴,像是从前在别墅被他欺负狠了的模样,看着就连心都忍不住化掉。他往前蹭了蹭,隔着被子去搂人,声音放得轻轻,赔罪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趁人之危,仗着哥哥喝醉了胡作非为。”“哥哥喝醉的样子太漂亮了,就在我身边,离得那么近。”“所以,”他看着从被子卷里挣扎出来的姜裴,眼巴巴道,“我对哥哥负责,好不好?”趁人之危的沈助理最后也没能如愿地对人负责。姜裴不肯理他,将人拨拉到一边,裹着衬衫往浴室去了。晃动的衣摆下,露出一双细长的腿,白得晃人眼。沈澍知道,内侧那里有一颗很小的玫红的痣,他昨晚亲过,吮过,碰到时,姜裴就会忍不住很细密地发抖。很显然,在清晨这样微妙的时刻,回忆起某些画面并不合适。沈澍欠了欠身,迅速遮掩起精神抖擞的沈小澍,勉强把脑子里蠢蠢欲动的念头驱赶掉。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沈澍只好远离,强迫着分散注意力,溜达去客厅,叫了两份早餐服务。热水驱赶走宿醉带来的肌肉酸疼与倦怠,姜裴站在花洒下,在氤氲的蒸汽里闭着眼,额头抵在墙壁的瓷砖上,怔怔地发呆。他罕见地生出了些逃避的心思,对于昨晚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肯再去想。那一场说不上的亲昵来得猝不及防,把他和沈澍之间原本就不明朗的关系更是搅作一团。腿侧的皮肤红了一小片,带了模糊不清的牙印,热水淌过去,卷起热辣的疼痛。姜裴不用细想,就知道这痕迹怎么来的。狗崽子。他很轻地“嘶”了一声,不由得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胆大包天的某人一句。早点送来的很快,是常见的广式早茶,沈澍又额外多叫了两例小米辽参,盛在白瓷炖盅里,袅袅地冒一点热气出来。从前在别墅里,许妈常做这个,解酒养胃,暖融融的。姜裴那时候虽用不着,却也常常跟着吃一碗,巴掌大的炖盅很快就见底,想来也是喜欢的。姜裴还在浴室里,沈澍没事干,随手捞过了昨夜混乱中被丢在地毯上的手机。按亮屏幕的瞬间,来自陈量的7通未接来电明晃晃地映进眼底。沈澍握着手机走去窗边,还未来得及回拨回去,随便说完这句,没等陈量反应过来开骂,沈澍干脆利落地点了挂断。紧接着将手机丢去一旁,快走两步,到了姜裴身边。“我替哥哥擦头发吧。”他说着,抬手要接过姜裴手中的毛巾。姜裴避开了他的手,胡乱用毛巾在发梢揉了两把,草草了事,坐去了茶几前。小米辽参炖得软糯,他拿勺子搅了搅,往口中送,温热的粥水到了胃里,很是妥帖。他捏着勺子,另一只手从沙发旁捞过手机来,给助理小姐打电话。“琳达,下午的航班,你们先回去,把我这边的票取消掉。”“好的,姜总,”训练有素的琳达助理没有问半句多余的话,“那要帮您改签成别的时间段吗?”“不用,我到时候会自己想办法。”姜裴捏了捏眉心,在沈澍殷切的目光里挂掉了电话。“哥哥,”沈澍夹了一只虾饺,放进他的碟子里,眼睛亮亮地问,“哥哥要在这里多留几天吗?”“嗯。”姜裴把炖盅推到一边。宿醉未消,他只觉得脑中此时像是坠了几百公斤的石碾,突突地闷痛,实在没什么坐飞机的心情。“你要是着急,先走就是,没必要留在这儿。”沈澍将自己那一盅没动过的换到他面前,笑着托腮道,“再有什么着急的,也没有哥哥重要。”“肯定要留在这里陪哥哥的。”“我听说,黎城郊外有座公主湖,似乎是天上的神女落地时才有的,算是这儿出了名的景点,哥哥想去转一转吗?”他说着,自己又像是觉得有趣,嘴角翘起来,“说不定,是几百年前,哥哥从天上落下来时候的事情呢。”“哥哥去看一看,就连上辈子的事情都一并想起来,”他歪了歪头,眼里带了点促狭,“想起来自己那时候,究竟是为了谁才肯下凡的。”姜裴胃口不大,沈澍递过来那一盅他只舀了三分之一,就搁下了勺子,淡淡地睨了后者一眼,“总不会是为了只叭儿狗。”“说不准呢,”沈澍见姜裴停了筷子,顺手把他剩了大半的粥端过来,两口喝干净了,“所以哥哥去吗?”“不去。”姜裴站起身,扯了扯浴袍的衣襟,“你要是想看,自己去就是。”“这样啊,”沈澍有些失望,随即道,“那我也不去了。”“我在这里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