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又断在舌尖上。进门的不是客人,而是陈柏青,一只手扶在门上,另一只手还拎着只购物袋。苏芳华笑起来,“柏青怎么也来了?”陈柏青走过来,扫了姜游一眼,漫不经心道,“看时间还早,来给你帮帮忙。”苏芳华哭笑不得,“我正说姜游呢,我这儿也没什么忙的,你俩有时间自己出去玩,别总在我店里。”陈柏青敷衍道,“好,下次再说。”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陈柏青负责收银和做咖啡,姜游则负责给顾客打包。两个人几乎没有交流,却又天生默契,看一眼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后厨又做出来最后一批蛋挞,姜游吃了一个,嘴上沾了点碎屑,自己却不知道,还傻乎乎喝牛奶。陈柏青看了看,一把将人拽过来,他用劲儿有点大,姜游几乎是靠在了他怀里。“你干嘛?”姜游一个哆嗦,下意识去看后厨里的苏芳华。但苏芳华明明看见了,却一点没放心上,还乐呵呵跟店员聊天。陈柏青抬手,抹掉了姜游嘴唇上那片碎渣,他的指腹擦过姜游的嘴唇,很软,很红,他亲过无数次。但只停留了一瞬,他就松开了姜游,两个人的身体分开,连温度都像瞬间冷却了一度。“大惊小怪什么,你嘴上沾了块蛋挞皮,我帮你拿掉,”陈柏青面无表情,“你这一惊一乍的,是生怕家里看不出问题吗?”姜游张了张嘴,总觉得陈柏青是恶人先告状。但他也知道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他俩以前就这德行,他也无法反驳。姜游抿了下嘴,后退了一步,没再说什么。忙活了一阵子,也到了七点半,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姜游本来想点外卖,苏芳华却说要去给姜平海送饭,让他俩自己吃晚饭去。“店里也没什么忙的了,交给小郑和小张就行,”她换下围裙,“你俩一起吃饭去,吃了晚饭也别过来了,回家去吧,找朋友玩也行。”她说完就摆摆手走了,留下姜游跟陈柏青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陈柏青一推门,手搭在扶手杆上,说道,“走吧,请你吃老周家的馄饨。”老周家的馄饨店就开在这条街的拐角处,姜游本来不想来的,但想起他跟陈柏青“照常相处”的约定,又觉得显得自己太小气,最终还是跟了过来。现在正是吃晚饭的点,店里很忙,陈柏青和姜游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了一张桌子。他俩是常客,上高中起就经常来,早就跟店主混熟了,老周一边擦着桌子,收拾东西,一边笑眯眯地说,“你俩放假了啊?兄弟俩感情真好啊,一回来就黏在一起。”姜游勉强地笑了笑,也没反驳,自己去拿了碗筷,熟练地替陈柏青一并点餐,“我俩要一份牛肉馄饨,一份三鲜牛肉双拼,还有一笼鸡汁汤包,一盘锅贴。”“好嘞,”老周转过身,对厨房下单,转过头又从旁边的笼子里拿了两个茶叶蛋,放在碗里,“喏,送的。趁热吃。”陈柏青跟姜游也没客气,一起说了谢谢。老周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但走之前又取笑姜游,“你要是想偷懒,就让你哥哥剥。”陈柏青和姜游都是熟客了,每次姜游犯懒,都会把鸡蛋塞到陈柏青手里,老周一开始还怪惊奇的,寻思姜游又不是个小姑娘,还怕烫到指头吗,但后来却是见怪不怪了。姜游不由看了陈柏青一眼,嘴角撇了撇。回来就这点不好,经过的每一处地方,朋友,家人,熟人,都在提醒他跟陈柏青曾经有多亲密无间。普通人分手就是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但他们不行。他们永远藕断丝连,明明没有血缘,却像两棵缠在一起的双生树,一棵总伴着另一棵,要想分开,除非连根切断。陈柏青也听见了这句话,对着姜游伸手,“拿来吧。”姜游却不理他。他把茶叶蛋在桌上滚了一圈,又放桌上磕了一下,三下五除二就把壳剥好了。谁还真不会啊?他以前无非是仗着陈柏青惯他,总想撒娇罢了。陈柏青伸出的手落了个空。他看姜游吃得腮帮子鼓起,一脸叛逆,他嘴角翘了下,也没跟姜游计较。吃过晚饭,两个人就一起回家了,一路上谁都没说话,不紧不慢地穿过几条街,月光如霜,两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进了院子,他爸和苏芳华都还没回来,但是陈柏青房间里要换的灯管已经买回来了,就摆在桌上。陈柏青拿起来掂量了一下,自己去换。姜游不想管的,但又管不住自己,靠在门边,看陈柏青坐在梯子上换灯管,看得心惊胆战。“你会不会啊?”他不放心,几乎想把陈柏青拽下来,这又不是换个灯泡,他看着陈柏青从墙里拽出了一堆零件,感觉陈柏青随时会被电一下,“你不会就老实下来,等我爸来换,我们家大大小小灯管都是他换的。”陈柏青嫌他聒噪。“你把嘴闭上就行。”他三下五除二就把灯管换好了,拍了拍身上的灰,从上面跳下来,把梯子又扛回储藏室了。而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姜游拿着扫把和簸箕,在收拾他换灯管时掉在地上的灰。他的床上也被收拾了下,但姜游一看就不是会做事的人,被子虽然抖过,却也算不上平整。看见他来,姜游像是干坏事被捉了正着,僵在原地,挺傻地看着他。陈柏青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像被姜游的指尖给挠了一下,但他明知道姜游尴尬,却靠在门上,淡淡道,“上了个大学,你倒是比以前勤快了。”姜游耳朵都烫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替陈柏青手洗衣服被逮住的时候。那时候陈柏青也是这样看着他,却又远比现在亲密,走过来抱住他,吻他,叫他的小名,听得人满是羞耻,却又不自觉软了腰,倒在陈柏青怀里。姜游不干了,把东西往陈柏青怀里一摔,“你自己扫去。”他噔噔噔跑回自己房间,把门一关,砰得一声,连陈柏青的门都跟着一震。气性真大,陈柏青想,脸皮也真薄。他拿着扫把,把最后一点墙灰扫走,心头却心猿意马,想起一点别的。他想起姜游被困在他怀里,雾气蒙蒙的眼睛,嘴唇润红,微微张着,跟平常张牙舞爪的样子截然不同,乖得很,还有点傻里傻气,愣愣地看着他。他教姜游做什么,姜游就听话地应了,还要犹豫地问他,这样对不对。简直像个糖浸的梅子,咬一口就沁出糖水儿。陈柏青皱了皱眉头,努力克制自己别去深想,他记忆力太好,反而想得自己不太好受。他拎着垃圾袋出来,幽幽地盯着姜游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仔细算算,姜游跟他分手也有五个月了。当初分手不明不白,姜游整个人情绪格外不对头,态度却很强硬,不接电话,不回消息,连他赶去姜游学校,姜游也不见他。最后一次见面,姜游脸色苍白,明明是秋天,他站在路灯下几乎像雪堆成的,吹一吹热气就要化了。陈柏青到现在还记得姜游问他,“能不能别逼我了,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求你了。”陈柏青想起这句话,依旧神色冰冷。可他漫不经心地把家里又简单收拾了下,在卫生间哗啦啦用冷水洗手,抬起头,只在镜子里看见了一双写满势在必得的眼。要说一点不对姜游生气,那肯定是假的。但不管姜游是为什么跟他分手的,最后总是还要回来他身边的。姜游傻乎乎又缺根弦,还偏偏特别招人,就这样放在外面,他不放心。姜游一点也不知道隔壁那位的算盘。他终于实现了独占一张大床的愿望,却也没多高兴,洗完澡就猫着腰玩手机。但玩着玩着,手机上就跳出来一条消息,是他们班群,热热闹闹在聊过几天的班级聚会。体委挨个算要来的人员名单,一一点名,陈柏青跟姜游都在。虽然姜游是个学渣,但他们这所学校不按重点班来排名,倡导的就是一个有教无类。不过年级前五十会有特训,有教无类里又带了那么点因材施教。姜游正看着聊天记录,突然又看见陈柏青的名字。何志文:“柏哥过两天不是要回母校演讲吗,咱们干脆一块儿捧场去好了,给他当当观众,还能去见见老师。”姜游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事。陈柏青是他们班班长,又是那届高考状元,现在作为优秀毕业生,跟另外几个毕业生一起被邀请回来,给学弟学妹们分享学习经历,做高考前的动员演讲,地点就在学校礼堂。他之前就听苏芳华说过了。这也不稀奇,他们高三那年,去年毕业的学长学姐也回来动员了。当时他跟陈柏青一起坐在台下,学长学姐在上面激情澎湃,他俩在下面分吃一包辣条。陈柏青只有这种时候接点地气,他其实不太能吃辣,但姜游喂,他就也叼过来,面上却还一本正经给台上的人鼓掌。姜游想起来,情不自禁笑起来,但笑一会儿又收敛了。群里有人问他那天去不去学校。底下别的同学直接代答,“姜游怎么可能不去,谁不去姜游都要去给柏青捧场的,再说老高当初跟游儿关系也挺好,肯定要去看一看啊,是不是游?”姜游为难地皱起了眉。他纠结了会儿,慢吞吞打字,“再说吧,我这几天有点事,不确定那天有没有空,没空就晚上直接去吃饭了。”底下哗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