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后,陆景初打开车票app,这个时间车票早已售空,他指尖发颤,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语无伦次地对许蔚明说:“你送我去客运站,我去看看有没有人退票,也许能……能在现场买。”“我记得你家在b市的安荣街173号?”许蔚明报出地址。陆景初说是,随后明亮的光线照进车厢,车子停了下来。他一直盯着手机买票,这会儿抬起头才发现已经到了高速进站口,一滴冷汗顺着脸庞滑落,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男人。许蔚明走的etc,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就上了高速,他乌黑的眸子平视前方,比陆景初更为冷静地说:“既然叔叔被救护车接走,那么有专业的人员处理,你不用太担心。现在开过去顶多两个小时,你先请假,然后在车上眯一会儿,到了之后我叫你。”陆景初混乱的心绪被许蔚明有条不紊的话安抚下来,心跳依然很快,掌心湿汗。他放下手机,盯着眼前墨一般的夜色,过了一会儿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哑声说:“谢谢。”许蔚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握住陆景初发凉的手。晚上的高速车辆较少,跑起来畅通无阻,却依旧能看到稀疏的亮光,好似浪潮中的灯塔。那是车灯照出的光束,他们在岑寂之中飞速奔向黑夜。医院亲人出事,陆景初整个人是紧绷的,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高中时赶回家,却在医院里看到盖着白布的姐姐,还有倒在床边已经哭晕的母亲。他们失去过亲人,对那种灭顶的悲痛记忆犹新,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会更加慌乱,以至于陆母完全语无伦次,只知道哭。陆景初的太阳穴像小针扎似的,他不想说话,许蔚明自然不会开口,车厢里蔓延着沉默,却又暗暗流动着心安的感觉。有人陪着到底是不一样的,许蔚明的掌心很热,不知是否还在发烧的原因,把陆景初的右手慢慢捂热,二人的掌心贴在一起,温度变得相似,交握的手带着安抚的力量。高速是一条笔直的长路,没有转弯或者停下,在维持限速的极限中,以最快速度飞驰着。陆景初担心单手开车太危险,中途想把手抽出来,却被许蔚明以更不容置疑的力道十指紧扣。“……”陆景初想着陆父的事情,没心思和他纠缠什么,抽不出来就不抽了,盯着手机等陆母的电话。在极致的安静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精神紧绷到疲惫,可没有一点想睡的欲望。陆景初的手无意识地擦着手机的钢化屏幕,目光定在某处发呆,直到脖子僵硬酸疼才抬起头,扫到了药盒才想起许蔚明也是个病人。指示牌一晃而过,显示前往b市的方向和公里数,还有休息区标志。“你在前面停一下吧。”陆景初嗓子干哑,清了清嗓才找回声音,“你还在生病,换我开会儿。”许蔚明说:“你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开车。”陆景初觉得也是,他现在脑子里停不下来,像一团搅起来毛线,理不清头绪,也无法镇定。响起来的电话铃声好似魔咒,让陆景初的心再次揪紧,刚响了一声马上接起来,“喂,妈。”陆母在电话里的声音隐隐传出来,许蔚明听得并不真切,只听到“骨折”、“手术”这一两个关键字眼。“医生都检查了完了吗?有没有其他问题?”陆景初问,“有没有内脏出血?头有没有照片?”陆母又说了几句,许蔚明明显感觉陆景初松了一口气。“那就行,要做手术就做,费用这些你不用管。”陆景初安慰路母,“只要检查没问题就行,骨头是最好解决的事情,妈,你别太担心,我马上就到了,我来解决这些。”挂了电话后,陆景初呼出一口气,靠在座椅上放松了些。“叔叔怎么样?”许蔚明问。“做过检查了,手臂粉碎性骨折,需要做手术,其他都还好,没什么问题。”陆景初抿了抿干燥的唇,“我就怕他这一摔出别的事,他不算硬朗,这些年抽烟喝酒的不爱惜身体。”许蔚明安抚道:“好在结果不算太坏,伤筋动骨是小毛病,让叔叔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养一下身体也不错。”陆景初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压抑沉闷的气氛随着他们的闲聊缓缓流动起来,心情缓和之后,黑夜的笼罩也没那么令人窒息。陆景初给夏以酲发的请假微信得到了回复,单手不方便打字,他还是挣脱掉许蔚明的掌心,捧着手机敲屏幕。左手的湿汗炽热难以忽视,指缝间残留着被插入紧握的触感。陆景初打字的动作慢下来,摁下发送键后,目光一瞥,看向依旧搭在扶手箱上的手臂。许蔚明的手掌垂下,手背上有四个月牙以及被太过用力捏出来的红印。“……”陆景初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接陆母电话时有多紧张,以至于那么大力地掐住许蔚明的手。他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捻着湿润的指腹,逃避似地把头偏向窗户那侧。到医院是四十分钟后的事情,医院里是彻夜通明的灯光,在光洁的瓷砖映出匆忙的身影。他们赶到时陆父刚做完手术出来,伤的是左手,打着厚厚的石膏,露在外面的手指肿得发亮。最严重的手臂,可其他地方也有伤,脸颊多处淤青,脚腕也扭伤了,用厚厚的绷带缠着。陆母在看到儿子的时候又忍不住哭,平时蛮强势的人,在遇到家人健康这种事只剩无措和眼泪。陆父伤痕累累地躺在差床上沉睡,虽然只是皮外伤,但看上去狰狞可怕,陆景初看着也挺难受的。“好啦,别哭了,妈。”陆景初安慰道,“骨头的事好好养着就行了,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三个月后爸又能生龙活虎了。”陆母抽泣道:“我知道,我只是后怕。你是不知道你爸摔下来的样子,整条手臂像豆腐一样软了,脸上又流着血,可吓人了。”陆景初拍着陆母的背,接过许蔚明递过来的纸,帮她擦眼泪,“没事了,现在手术也做了,我刚问医生,手术很成功,问题不大。”陆母点头,情绪平息一点,这才看到陆景初身边站着的清隽男人,自知失态,理了理耳边凌乱的头发,“这位是……”“他……”陆景初一时有点不知该怎么介绍许蔚明。同事不对,朋友更说不上。他们关系微妙,好像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能放在他们身上。许蔚明接过话茬,俊美的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阿姨您好,我是他朋友,您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一起,所以我跟着景初一起来看看叔叔,您别怪我不请自来。”陆母摆手,“当然不会,真是麻烦你了。”陆景初看了一眼许蔚明,长得帅、口才好,一番话说得漂亮又有分寸,他依旧那个会捕获人心的许总监。“其实刚才我就想问的,”许蔚明说,“叔叔为什么住走廊?是没有床位了吗?”经此提醒,陆景初也反应过来这件事,刚刚忙着安抚陆母,听医生说手术成功,松了好大一口气,完全忽略了这点。“进医院的时候医生就提醒过我了,最近床位紧张,可能会住走廊间我能否接受,”陆母说,“我那时候没多想这个,觉得先把骨头接好,其他的到时候再另说,所以就……”走廊环境差,病人没隐私可言,来回地脚步和交谈声都会有影响,没办法好好休息,而且陪伴家属也没有休息地方。陆景初看着床头边上的一张凳子,那是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旁边还有病人,他和许蔚明两个肩宽腿长得男人往这一站,就没再有能过路的空间。这种养病环境肯定不行,陆景初打算去找医生沟通一下,多人间也无所谓,至少不能被影响。许蔚明提出要上洗手间先离开一步,陆景初去医生办公室前被陆母叫去打热水,她哭了一晚上,水分严重流失,需要补充一下,不然脸上会长斑。“……”陆景初见他妈妈开始担心这个问题,看来是真缓过了,无奈地笑了笑,提着水壶去打水。许蔚明说去上洗手间,陆景初也去上了个厕所,可没看到人,却在回来的路上,见他和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一起。他们并肩站在住院部的大门口,医生上了年纪,头发是中年人惯有的地中海,笑容和蔼,伸出手拍着许蔚明的肩膀,似乎在嘱咐什么。许蔚明身形颀长,俊朗温润,在夜色下宛如一块璞玉,脸上挂着惯有的浅笑,微微点头,那份尊重中隐隐带着几分示好。陆景初站在远处的树下,还是拥抱陆景初没有先回去,给陆母发了个信息,提着沉沉的水壶陪许蔚明去看急诊,晚上看病的好处是人少,挂号、看病、开药,一系列流程下来只用了半小时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