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解决了。匿名:这就应该可以直接冲了吧!毕竟你们已经结过婚了,你老婆肯定接受婚姻的。许昼看着“老婆”这个词眼皮子跳了跳,觉得自己的信息模糊得有点过头。但他犯不着和一个陌生人坦白,便转而给这兄弟出主意:你要不还是拐弯抹角地问问对方吧?匿名:嗯……有道理,我找机会试试。许昼突然想起文怀君之前鼓励自己要更自信的话语,觉得应该也鼓励一下这个陌生人,于是跟他说:加油!对方也元气满满地回复他:好的!匿名兄弟又跟他约定:如果我们成功了要给互相报喜。许昼牵起嘴角,文怀君若有所感地从文件中抬头望过来,温和地问许昼“笑什么”。“没什么。”许昼笑着摇头,“你工作忙好了吗?困不困。”文怀君压根儿没在忙工作,心里藏着旁的心思,踌躇地不知如何开口。许昼看文怀君眼底两片青色,都是这一周多提心吊胆熬出来,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压着他的电脑盖儿往下关,跟他打商量:“睡觉吧?工作明天再做。”这当然没法拒绝,文怀君放了电脑,伸手灭了台灯,小房间一下子暗下来,只有清澈的月光投射到床上,远处传来摩托车发动机的低嗡。北市的夏夜热得很干燥,薄薄一条被子横着搭在两人腹部,许昼侧躺着,鼻梁顶在文怀君胸前,很清晰地听到上方传来的呼吸声和面前规律的心跳。木床比那些酒店的席梦思小了不少,文怀君就把许昼的腿夹在他两腿中间,抱枕似的把许昼搂在怀里贴紧。那两条健壮修长的腿一夹上来,许昼就笑了:“以前你也喜欢这样。”文怀君“嗯”了一声,衬着月光去寻许昼的眼睛,“我记得你睡着之后乱动,膝盖一顶差点把我给踹废。”“谁叫你夹那么紧。”许昼轻易回忆起那个夜晚,大半夜里文怀君一声“嗷”直接把许昼从盗梦空间里拉了出来,还以为家里进了贼。文怀君压着低声说浑话:“没你夹得紧。”许昼一记膝盖就要撞上去,被文怀君提前防住。每当回忆本科的过往时,许昼都会意识到,他和文怀君的回忆尺度是不同的,许昼的去年对文怀君来说大抵恍如隔世。“你怎么连这点破事都记得。”许昼问。“切,当然。”文怀君得意地说完,声音变得柔和,“毕竟本来我计划着,那一年的回忆是要用一辈子的。”心脏被猛地抓了一下,许昼抱抱他:“现在用不着了。”久别重逢的故乡夏夜,不接吻都是浪费。他们卧在一起接绵风长的吻,纯情又复古,呼吸都不会乱。文怀君偷偷心旌摇曳,想着要不就现在问问许昼吧,说嘿,要不要和我厮守终生?文怀君这么想着,脑子已经迈着小步一溜烟跑到了六十年后,想到柳河边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突然戛然而止。他没头没脑地问出了嘴:“我现在比你大十一岁了,要是我先走了怎么办?”掌心里的脊背突然僵直了,文怀君恨不得把这话吞回去,他这聊的什么狗屁天。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怀里传来一道轻松的声音:“不会的,之前那个算命的不是说我命短吗?我们正好可以一起走。”“走你妹。”文怀君把人提上来,凶狠地对上许昼那双坦率纯真的眸子,用大老板的语气命令道,“你得给我长命百岁。”许昼把额头对着贴上他额头:“那我们一起长命百岁。”文怀君沉默着百感交集,突然觉得不用问许昼关于结婚的想法了。-第二天,除了许昼之外的三个人真的提前去火锅店做了个美甲,显摆了一阵子,入座时又提心吊胆地缩起脖子,整整齐齐地坐成了一排鹌鹑。文教授借由毫无师德的行径重新在学生面前树立起了威信,三人自觉把许昼身边的位置让给文怀君,谁也不敢再造次。火锅吃的就是个热闹,红油热汤地一涮,最后那点子畏缩也被涮没了,几个年轻人又开始天南地北胡侃,还说等回到学校要继续接乐队演出。一顿饭吃完,姜蓝捂着肚子说撑,颜羽庭说要消消食,几个人便浩浩荡荡地在红墙绿瓦的城里散步。漫无目的地晃悠着就走到了原来的大学街,那股遥远的亲切的劲儿又上来了。明明是熟悉的布局,店面却全然不同,许昼心里按着个竹篮,捞起来空荡的水。“那里本来是文具店的。”许昼指着对面的麦当劳,压低声音喊他一声,“狗狗。”文怀君摩挲他手心,配合地问:“我要汪吗?”模样大变的街道极具冲击力地向许昼展示了什么叫物是人非,他被勾起神伤,叹了口气:“我以前照的相片都还在板砖手机里呢,你们还能恢复吗?”“数据恢复的项目在做了。”文怀君暑假只是远程监督实验室那边的进度,暑假后才会回去,“等他们恢复出来我一定第一时间传给你。”许昼之前就向文怀君申请恢复照片的诉求,这让文怀君不得不怀疑许昼以前都拍了些什么。“什么照片你这么宝贝……”文怀君突然变了脸色:“你不会拍过我裸|照吧。”“那还用拍吗?”许昼揍他一脸,又有点心虚,因为旧手机里有挺多他偷拍的文怀君照片,睡觉流出哈喇子的,在操场上打羽毛球的,各式各样,那时的文怀君还是个嫩得能掐出水的小伙子,能不想偶尔回味回味吗?消食得差不多,三只鹌鹑满血复活,准备去逛街,留下许昼和文怀君两人继续在大学道乱晃。大学倒是没怎么变,图书馆,本科楼,研究院……操场被翻新了,食堂新开了几个,宿舍楼也漂亮了很多,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更是青春洋溢的鲜活面孔。许昼拖着文怀君到那天看夏季大三角的屋顶,只是天上没有星星,取而代之的是滚烫低垂的太阳,正是晃晃白昼。那时小学弟鲁莽地向他告白,这次换了许昼用手肘蹭蹭文怀君的胳膊,笑眯眯地臊他:“学弟,你当时说的什么来着?我忘了。”文怀君今非昔比,理直气壮地说:“我帮你回忆一下,你说你喜欢我。”许昼顺势笑起来:“嗯,我喜欢你。”他们早已吻得很熟,但血液莫名地流快,相同的地点让他们恍惚重回青涩,连舌尖都不敢伸。就这么晃悠悠坐到午后,许昼提了个建议:“我想找个时间去看望一下陈教授,他最近还好吗?”文怀君愣了一下,温和地说:“要不过段时间再去吧。”“为什么?”许昼问。文怀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解释道:“因为过几天就到小淑…祭日了,我怕她父亲不舒服。”许昼手指一紧,滚热的阳光瞬间跌入冰水。半晌嗫嚅道:“…那我们去看看小淑吧。”文怀君抓着他的手,很轻地说了一句“好”。-太阳几乎是炽烈的,让人觉不出悲伤。青绿的松柏在干燥的空气里一动不动,许昼觉得阳光有点太重了,把他的影子切割在地上。其实陈静淑已经是离世很久,没准她投胎回来现在已经上初中了,但许昼尚未完全接受这一事实,潜意识里他仍觉得陈静淑只是在华国工作,他从西国回来就能看见她。在墓园门口,文怀君停下来买了一小套金银纸,蜡烛和画着符文的经咒,许昼才像从梦中惊醒般意识到,小淑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祭祀用品好像也随着时代的变迁有了革新,许昼又默不作声地扫码付款,挑了几辆纸做的保时捷。文怀君没憋住,笑了一下:“怎么不买旁边的宝马?”许昼理一脸的“这还用问”:“跑车多炫啊,我姐妹就要开最酷的车。”“我这几年暑假都在西国做项目,所以很久没来过了,可能会找错地方。”文怀君说着记不清,脚步却毫无犹豫地往一个方向走去。这时来了一阵清凉的小风,一排排整齐的石碑立在矮树里,不知道卧着多少安歇的灵魂,零零散散的家属行走其中,偶尔飘来一阵纸钱燃烧的香气。许昼缓声:“这里环境还挺漂亮的。”“是不错,她应该也喜欢。”文怀君点头,“说起来,当年小淑出事之后,陈茂昌教授没有办葬礼,我是后来才问到的这里。”许昼叹了口气:“真的不知道陈教授要怎么承受。”“对了。”许昼突然松快了语气,“我的碑呢?”“你想给自己扫墓?”文怀君笑话他,温和地说,“在你老家,县城那边。”许昼撇嘴:“找个时间迁过来吧,我不想被埋在那。”这对话十分的诡异惊悚又悲伤,文怀君听着想笑。“算了,我不想再回去了。”许昼很快否定了自己,“直接在小淑隔壁订一个新的吧,要夫妻合葬的那种。”操,许昼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连婚都没敢求,居然开始规划死了之后葬一起?文怀君彻底笑出来,说行啊,陈静淑到哪儿都得吃狗粮。陈静淑的名字浅浅地凿在石碑上,字上金色的颜料还很新,墓台上也很干净。许昼不想被沉重的情绪裹挟,便说着俏皮话:“小淑你这居住条件可真不错,还有人给打扫。”文怀君把蜡烛掏出来摆上,又把袋子里的各种纸钱拿出来,最后是那几辆威武霸气的跑车。“许昼怕你在那边不够拉风,特地给你选了保时捷。”文怀君弯了下嘴角,“如果不喜欢就在梦里跟他说,下次给你换别的。”“嗯,要啥都跟我说。”许昼拍着胸脯,把拎过来的一袋水蜜桃摆到前面,低声絮絮叨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拿着袋水蜜桃,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其实那会儿还蛮尴尬的,哈哈,我们两个社恐要不是文怀君我们也不会成为这么好的朋友。”文怀君和许昼并排站在安静的石碑前,从衣兜里掏出了两只红布金绣的平安符。一枚还崭新着,另一枚已经被时间熬褪了色。袅袅香烟升起来,熏得许昼眼眶酸涩。许昼蹲下来,看着那辆粗劣的保时捷在火焰中慢慢塌陷下去,卷起红黑色的边缘。“淑啊,你这平安符真不是吹的,不愧是开过光的,让我在外星球玩儿了十五年都回来了…你不是说你自己也有一个的吗?是不是庙里的人开光没开好啊,为什么你”灰黑的纸烟扑面而起,呛得许昼直直落下两串眼泪。文怀君的手落在他背上,轻轻地拍。在一片烟熏火燎和泪光模糊之间,许昼微微瞪大眼睛,目光里捉到一双墨蓝色的尖头鞋尖,往上瞧,藏青色的长裙印入眼帘,再是一件温柔的短袖针织衫,和披在肩头的黑色长发。许昼慌乱起身,以为是陈静淑奇迹般回来了。等他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好像磬钟被断然撞响,许昼怔愣地看着她,说不出一个字。文怀君也滞住了,犹疑地打了声招呼:“安…教授。”许昼看到,安春妮手心里,捏着一个和他们俩一样的红色平安符。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