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抱着花,向日葵上满是阳光的香气,回过神来时文怀君已经走远了。说实话,文教授怂了,他不敢久留,他怕许昼再说出什么“我好累”,“我不想收你的花”这种话,心口还在扑通乱跳,三十多的男人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还不如那个叫以撒的孩子勇敢,文怀君想。回寝室的路上,许昼顺路买了一个砖黄色陶土花瓶,拥有梵高油画的质感。他在门外把向日葵一只只摆进花瓶里,才抱起花瓶,用背蹭开门,接着就对上了以撒瞪大的蓝眼睛。以撒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大束玫瑰,画面却十分凄凉。他惊疑的目光钉在许昼怀里的向日葵上,差点变成结巴:“噢…昼,你,这哪来的?!”许昼心里泛起不合时宜的同情,便语意模糊地说:“买的。”这话也没错,花瓶是他买的。以撒自然理解成向日葵是买的,自顾自地舒了一大口气。“你怎么了?”许昼把花放到玫瑰旁边,一红一黄两大束,灿灿烂烂地挨在一起,像番茄炒蛋。“我刚刚向文教授表白,被拒绝了。”以撒神情哀怨,“他好高冷。”“天涯何处无芳草。”许昼真诚劝道。以撒拿出手机,翻出课表,“我准备这学期去文教授的本科物理课上蹭脸熟。”许昼手指蜷缩,心想这人还有完没完了?咋这么契而不舍呢?面上不在意,眼神却不住地往以撒手机上瞟,neralphysics…每周二周四下午三点钟…教室3402“虽然文教授已经是很出名的物理学家了,但他每年还是会教一科入门物理学,你要不要也去听听?”许昼问:“你不是已经念phd了吗?”以撒摇摇手指,“这种通识课任何人都能去旁听,而且文教授的课,你得早点去,不然抢不到位置。”“但我应该没时间。”“哦确实,你是建筑系的。”见自己安利没卖出去,以撒略有些遗憾。然而当天晚上,白天才被文教授伤了心的以撒,就和一位身高近两米的高大男人拥吻推搡着一路倒进了房间。以撒在换气的间隙对一脸震惊的许昼说抱歉:“我偶尔会带床伴回来,可能来不及和你说。”那高大男人一使劲儿把以撒扛上肩,啪地摔上了门。独留许昼一个人在空荡的客厅,三观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之后接连三天,以撒都带了床伴回来,而且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许昼已经从最初的惊诧,到现在镇定喝茶,还能和他们打个招呼。他对西国文化有了新的了解。如果以撒只是想把文教授这样弄上床的话,许昼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文怀君不是这种人。-许昼这些日子几乎整天泡在建筑系的工作室里,他有太多绘图软件和新奇的工具需要学习,好在安春妮为他提供了很多帮助。博士其实是一份工作,许昼和苏锐一起担任安教授的助教,忙着帮她准备课件、处理事务,每天都过得充实而紧凑。文怀君说最近实验比较忙,微信上不常联系许昼。许昼常在一整天的忙碌后躺到床上,看着安静的对话框发呆。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常有文怀君的问候,不管是十五年前,还是十五年后。但文怀君呢?许昼突然想。他这十五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会去给自己扫墓吗?许昼缩进被窝里,只把两只手露在外面,输入道:睡了吗?他想了想,还是删掉了。第二天,许昼把向日葵晒成了干花,细长的叶片有些褪色,花瓣颜色倒是保持得很明亮。一大簇盛放在许昼桌上,昏光被百叶窗削成一片一片的,光线横在花盘上,呈现出一种具有欺骗性的、永不枯萎的永恒。他突然想到霸王别姬里的那句台词,晒干的向日葵可以理解一辈子吗?就在气温的慢慢回暖下,新学期开始了。许昼坐在电脑前搞渲染,他学习能力很强,现在已经能熟练玩转各个复杂的软件。苏锐拖了个凳子到他身边坐下,猝不及防一声“嘿”吓了许昼一跳。“抱歉抱歉。”苏锐想拍拍许昼的背给他顺气,结果被他下意识地躲开了。苏锐收回手,面上仍挂着笑:“学弟,我现在手上有个研究项目,我觉得你可能有兴趣,就来问问你想不想参加?”苏锐把项目计划放到许昼面前,封面上是研究课题:中国古建筑在现代化中的保护方法。许昼扫了一眼,目光定住,渐渐往下移,一行行地看细节。苏锐就知道,他这题选对了,许昼对这个感兴趣。“安教授也批准了,她很支持我们做这方面的研究。”苏锐说。“这里。”许昼指着计划里的某几行字,“这些基金会,都是为保护古建筑建立的?”苏锐点点头:“华国这些年建立了不少基金会,民间也为古建筑保护出了很多力。”许昼看着那些名字,心里涌起感动。看来这十几年来,社会对传统文化的保护越来越重视,更有不少人身体力行地参与到了其中。如果可以见到这些基金会的负责人,许昼很想表达自己微不足道的感谢。苏锐像是知道许昼在想什么:“我也觉得他们很棒,我希望未来的自己可以成立一个类似的基金会。如果你也想,我们可以一起……”他的意思太明显,许昼不适地蹙起眉。苏锐却仿佛没看见,语气里带着点炫耀:“我已经和一些基金会约好了采访时间,我们应该可以拿到翔实的案例资料。”“好。”许昼平直地说。苏锐忙道:“那我先去找……”一道手机铃声打断了苏锐。是许昼的手机响了。“抱歉,我接一下电话。”许昼对苏锐说,接着就拿着手机出了门。苏锐一脸不耐,好好的气氛被毁了。电话是研究所打来的,要许昼去做每个月一次的穿越者检查,斯城大学就有一个检测点。许昼说ok,他过一会儿就到。许昼挂了电话,和苏锐约了其他时间详谈,就逃一般地直奔检测点。不知道为什么,苏锐这种直白的靠近让许昼很不舒服。许昼突然就很想见见文怀君,他们差不多一周没见了,这次去应该能看见他吧?检测点就在斯城理工的研究大楼,许昼推开玻璃门,看到了米娅和安德烈,第一次做问答时坐在文怀君身边的两个研究员。“是许昼先生吗?”米娅翻动着手上的笔记本。“是的。”“你是斯城理工的学生?”安德烈翻看着他的资料,“那很方便就能过来耶。”许昼笑了笑:“十分钟路程。”米娅和安德烈照例围绕心理方面问了许昼一些问题,许昼一一回答。氛围很轻松,于是在回答完所有问题后,许昼随意开口:“文教授今天不在吗?”“不在。”米娅一边低头写着什么,一边说:“老板今天好像有事。安德烈,文教授干嘛去了?”许昼心里一阵空落。安德烈耸耸肩:“我也想知道啊。”“老板最近挺忙的,要上课,要做实验,要发journal……”米娅掰着指头数。“还要泡妹子。”安德烈插嘴道,“上次可是在实验室向我们请教了半天。”米娅哈哈大笑,说对诶!也不知道追得怎么样了!许昼迅速捕捉到关键词:“泡妹子?”“嘿。”米娅碰了碰许昼的膝盖,试图把许昼拉入吃瓜阵营:“你是斯城理工的学生,肯定知道文教授的外号吧?”“暴君。”许昼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bgo!”安德烈拍掌,“但是暴君最近性情大变,对我们都温柔了,从骂五分钟缩短到了骂两分钟。”“而且,”米娅和安德烈像是在讲相声,“他最近居然开始学做菜了,我那天在他的《天体物理总论》旁边看见了一本《世界美食大全》。”许昼适时地露出“哇哦”的表情,心却砰砰跳。安德烈双手呈捧心状:“天呐,谁会是幸运的灰姑娘呢?”许昼心想,是呀,谁会是这位幸运的灰姑娘呢?不知道灰姑娘是谁,暴君王子却正在水深火热中。文怀君的办公室在斯城理工的研究大楼里,此时办公室房门紧闭,一位女子发怒的声音从文教授电脑里传出来,隔着门板都能听见。文怀卿咆哮着:“文怀君,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有个公司?你手里有股份!而且你还姓文!”“快点上号,都在等你!”“不好意思,我忙忘了。”文怀君捏了捏鼻梁。文怀卿啪地把电话撂了。被吵得耳朵疼,文教授放下手里的实验报告,远程接到股东大会上,开始听自家妹妹的发言。文怀君翻阅着集团年度报告,目光落到慈善那一板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