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乔抱着胳膊,一脸不愉坐回了沙发。之前徐日升说他不够格,陈砚乔回去琢磨了两天,终于得出结论徐父这种老古董,讲究的是面子和尊重。想跟他儿子好,自己不够格去谈,那他爸去怎么都够格了。于是当下打包回家,缠了他爸好几天。陈开年也是骂过了也揍过了,最终还是拗不过,腆了老脸,为这不成器的儿子来谈这档子事。“怪我忙工作没空管,我家这小子从小就没个正形。徐老弟,你别见怪。”徐日升大方地:“他就一小孩,我跟他见什么怪。”“但他本性不是坏人,配你家小徐还是够格的。”够格?他哪儿够格?不等徐日升反驳,陈父继续道:“以前小徐在我家公司干了一段时间,年纪轻轻能力挺不错,我原本很看好他的,他现在怎么样?”徐父提起一口气被堵在心口,闷声闷气:“徐开现在很好,不劳你费心。”“是,他向来是个省心孩子,其实我也很中意他日后能做我陈家的一员……”徐日升赶紧阻止:“别,他做我徐家一员就够了。”陈父哈哈大笑:“老弟,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俩孩子自己要好,也乐意在一块儿,你干嘛非得棒打鸳鸯?”徐日升双目一瞪,这是怪到他头上了?好嘛,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这两人还都是倒打一耙的好手。他想,若是跟这老哥说他儿子多不是个东西,把他家徐开欺负得多惨,看他这打定主意帮亲不帮理的样儿,就知道他听不进去。他话锋一转:“陈老哥,我倒是想听听,你咋就乐意你儿子跟个男人在一起?听说你家开公司的,那么大的企业家就不怕没后?”这话已经相当冒犯,陈开年仍稳如泰山,面色淡淡:“有什么办法,打过了骂过了,这事儿他改不了,是我亲生的,总不能不认他。“再说了,换成小徐,明知道他不乐意结婚生子,你会逼他去做嘛?子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做什么不是为了他们,哪怕拉下我这张老脸来劝你给小乔一个机会,你说是吧?”被反将一军,徐日升眉头皱起:“不是我不给陈砚乔机会。我儿子我了解,到这一步之前他应该有很多机会,既然那些机会都没把握住,我看也就算了。”陈砚乔打定主意不再说话的,这时却忍不住:“徐叔,之前是我太年轻,很多事情没经历不懂。现在我已经改好了,不信你问我爸。”这一丘之貉,能问出个蛋。徐日升哼哼两声,咬定不松口。陈砚乔求助地看着自个老爹,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还谈不妥,他只有去裹了徐开私奔。但徐开这种大孝子,恐怕也难得说服他,真令人焦灼。“徐老弟,咱就开了天窗明说吧,俩孩子的事,你要怎么才肯松口?”徐日升大手一挥:“没什么可谈的,我不会同意。”陈开年双手撑在他家老茶几上,沉着脸像一头狮子,身上顿时充满了久经商场谈判的威压:“不可能没谈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是要钱,还是要房?是要给女儿治病,还是想给她安排个好工作?”看徐日升越来越涨红的脸,陈砚乔也觉得自个爹说得太过分:“爸……”陈开年伸手将儿子按下去,继续:“还有你孙女,就不想给她创造更好的条件,送她去最好的学校?”徐日升一拍桌子:“够了,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我敬你年长几岁,叫你一声老哥,没想到你是这种仗势欺人的人。走吧,不送。”“你是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才觉得我仗势欺人。你不如说出你的要求,看看我的确有这本事,还是仗势欺人。”徐日升简直被气急了,咬牙切齿地:“你能做到什么?你能让我儿子有正常的婚姻家庭吗?你不能,你家小子把我儿拐上邪路,让他这辈子都结不了婚,我没找他算账已经仁至义尽……”“我能。”陈开年眉眼一开,坐回原位,又恢复那不动如山的神情。“你能啥?你能不能现在就离开我家?”“我能让你儿子跟我儿子结婚,让他们有正常的婚姻家庭。”徐日升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啥意思,陈砚乔先叫上了:“爸,你在说什么?我们之前可没说这个……”陈开年充耳不闻儿子的叫嚷,转而拍了拍徐日升的肩膀。那垂下的臂膀正微微颤抖。怎么可能结婚,男人和男人根本不能结婚,在知道儿子跟个男人好之后,他就去民政局问过了。办理结婚证的明确告诉他不能,还把婚姻法条例指给他看。就是看到了这,他才真的死了心,费了好多时间才慢慢消化他可怜的儿子不能拥有自己家庭这件事。“你,你也是一把年纪,别张嘴就胡说。”“徐老弟,这种事我怎么能胡说。国内是不能结婚,但一些别的国家同性都可以结婚。小乔拿美国绿卡,他俩完全可以在美国结婚,组建家庭,领养子女啊。”哥,你要嫁人了正上着班,徐开接到徐心电话,说是陈砚乔带着父亲上了门,让他赶紧回去一趟。自上次和陈砚乔在家里见面,徐开就动摇得厉害。陈砚乔去了他家里,还有对他说出那番话,总不会是耍人玩的。但只要一想起陈砚乔以前也同样真挚诚恳,他完全分不清,害怕重蹈覆辙,只拿家里人当挡箭牌。当时陈砚乔说让他等着,徐开知道自个父亲是多固执的人,想不出陈砚乔能用什么方法说服他。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叫来陈开年。等他气喘吁吁推开家门,除了一屋子人,还有茶几上摞成一堆的现金,以及餐桌上的烟酒和金摆件也一齐闯进眼帘。徐开脑子宕机了。“麻烦让一让。”他一回头,看见陈家的保镖双手捧着礼盒,还不断地往他家里送。他看向自个父母,徐氏夫妇和他同样的茫然。再看徐如月,小姑娘兴致勃勃伸手去摸桌上那些金光闪闪的摆件饰品。这时徐心端了水果出来,拉开徐如月叫她别乱碰,看见徐开:“哥,你回来了。”徐开来不及擦脑门的汗,压低声音问:“这啥情况?”“陈家上门提亲了,”她一把按住徐开的肩,“哥,你要嫁人了,过去聊聊吧。”徐开难以置信挪到沙发那边,来不及和陈开年和陈砚乔招呼,只顾问徐父:“爸,这到底怎么回事?”徐日升活这么大岁数,也是头回见这阵仗。还有陈开年说的俩儿子去美国结婚这事,他也没有回过味儿来。再面对儿子的质问,他舌头有些打结:“这,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徐开起急:“你不清楚?这不是你谈的?”徐妈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这有啥不清楚的,刚你陈伯伯说让你跟小陈去美国,在美国,俩男孩也能正常结婚。只要能结婚,我看就挺好。这亲事我跟你爸都同意,你陈伯伯是个爽快人,还准备了提亲的礼金。”说起这些礼金,徐妈红光满面的:“都是男孩,我倒觉得彩礼啥的都可以省了,咱走个过场就行,这些待会儿叫你陈伯伯拿回去。”徐开满脸通红,不知所以,看这满屋的人都像是疯了。陈开年开口:“小徐,你急着赶回来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喝口水,我们再细说。”徐开讷讷接了陈开年递过来的茶碗,再看陈砚乔。他全程一句话不说,只是微蹙着眉。徐开在他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茫然和无措。他没心思喝水,放下茶碗:“我先静静。”徐开下楼,给陈砚乔发信息:“你下来。”不一会儿,陈砚乔也跟了下来。他把陈砚乔抓到楼栋后没人的地方,急赤白脸地:“你到底想干什么?突然把你爸带来,就说要结,结婚……你开什么玩笑?”陈砚乔也心烦意乱:“我还想问呢。”“什么叫你还想问?你爸不是你带来的?”“我是带了他来,可我没说要跟你结婚。这完全是他自作主张,所以你也别问我。”徐开瞪眼:“那我问谁?钱和礼品又是咋回事?”“我怎么知道。”他抽出被抓着的手臂,见徐开这反应,除了心烦之外,也挺不愉快,“怎么,跟我结婚你很吃亏么?你什么态度。”“你来这么一出,还问我什么态度?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态度?”徐开冷着脸,“我已经跟孟笛说好,要跟她办婚礼。”一听这话,陈砚乔来了气:“你跟她不就是个假结婚,还办婚礼,真是吃饱了撑的。”“不管真的假的,我答应了她,事情就得办。我先回去跟你爸说,我们俩的事都先冷静冷静,让他把东西拿回去。”说完徐开准备上楼,又咕哝,“跟孟笛拍婚照的行程都安排好了,还通知了我爸妈,他俩也真是。”陈砚乔顿时急了,一把抓住徐开:“那可不行,东西都搬进了你家,你爸妈也认可了,怎么还能拿回去。你先通知孟笛,跟她那假婚礼取消了。手机给我,我给她打电话。”说着陈砚乔就去掏徐开的裤兜。徐开捂着兜:“你起开,松手……”“我松手可以,你自己给她打电话。”“这个晚点再说行么?”争抢之间,徐开下意识一肘顶到陈砚乔肋下,“你先把今天的事情跟我解释清楚。”陈砚乔大叫一声,捂住肚子蹲下去。徐开一愣:“你没事吧?”反应过来赶紧去扶他,“应该没受伤,我不自觉地,没使多大劲儿。”陈砚乔眼泪都快疼出来了,咬牙切齿地:“总有一天,我得死在你手里。”徐开自知理亏,嘟囔:“谁叫你抢我手机。”他把陈砚乔扶到前面的休息椅坐下,摸着刚刚顶过去的位置,帮他揉了揉。陈砚乔终于缓过来疼劲儿,便把事情都和徐开说了,包括他怎么去说服徐母和徐心、怎么在徐父这儿遭到冷遇,包括怎么回去搬出他爸。“徐叔说我不够格,我只是让我爸过来帮我说两句好话,没让他过来提亲。现在看来,我爸可能早就算计好了,他还准备了礼金和礼品,我一路陪他过来,竟然一点也不知道。”陈砚乔无辜地,“这老狐狸,我们都被他坑了。”这么一说,徐开就明白了,他知道陈开年老早就希望陈砚乔能成熟起来负起责任。对于父母来说,一个婚姻,也许就是孩子成熟独立、独当一面的标志吧,所以都这么上心。徐开站起来:“你去跟你爸说,让他把东西都先收回去。我父母这边,我负责说通。”见陈砚乔不动,徐开想他向来挺怵陈开年,又说:“你要是怕你爸,我去帮你说,我不怕他。”陈砚乔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徐开回头,满脸问号。挣了挣,陈砚乔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干啥?”陈砚乔低着头,他居高临下,只能看到两只泛红的耳朵尖:“算了,都到这步了,双方父母都挺高兴,别去说了。”“也不能为他们高兴咱俩就结个婚吧?再说,还要去美国才能结,我是中国人,我才不去美国。”陈砚乔抬头,一张脸通红。他气势汹汹地:“怎么就不能为了让父母高兴结婚?你跟孟笛假结婚不是为了你父母?我让我爸这些年操不少心,一把年纪了,我不该让他放心?”“啥?”徐开惊得眉头狠拧,总觉得这话从陈砚乔嘴里说出来相当不对劲。摸摸他额头,是有些发烫,“你是不是生病了,烧糊涂了?”陈砚乔拍开徐开的手:“你才有病。”有人路过,笑嘻嘻地八卦:“小徐啊,听说你家又要办喜事啦?咋,妹妹又要出嫁啦?”徐开忙松开陈砚乔的手,“嗯嗯啊啊”应付着。陈砚乔“啧啧”两声:“你家这边的人可真讨厌啊。”“别说了,上楼去吧。”楼上更是热闹,不仅有自家人,看热闹的邻居也围在门口。应付这些长舌邻居是徐妈的长项,她端了茶水糖果出去,顺便把房门关上,挡住这些好事者投向屋内的视线。见着徐开上来,徐心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哥,你这锅我先替你背着,记得好好谢我。”徐日升这时缓过神来了,看着堆满茶几的钱,据说是一百八十八万。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堆钱,还别说那尊蜜瓜大小的金灿灿的弥勒。心里想着,这陈家是真有钱啊,同时又觉得被小看了。他挪开眼,轻咳一声:“老哥,东西我们不能收,你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