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景深第一次相当明确地感觉到他们正在一本书里,作者正在和他们对话。
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融,一向冷淡平静的景深望着那行可笑的小字手忍不住微微发抖,他低着头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翻过手机放在桌上,两手撩开湿漉漉的长发,深吸了一口气躺在沙发上,胸膛由慢到快地起伏着,两手盖在脸上,只露出单薄的唇角,那弧度也不知道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徐咨羽坐在他身边默默看着,一言不发地静静等待景深的情绪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景深放下了手,他躺在沙发上声音没多大的力气,“所以,我们做的事情是有用的。”
“我们的反抗起到了效果。”徐咨羽肯定道。
景深弯了弯唇角,他很高兴,真心实意地高兴,并且确定他现在的高兴完全出于他自己的主观意识,而不是被什么控制了。
作者并不是神。
浑身的重压一下就卸了一大半,即使是在他猜想中最坏的情况里,他现在也算是拥有主动权了,景深猛地坐起身,拉住徐咨羽的领子两侧,徐咨羽下意识地托住了对方,景深低头在徐咨羽鼻梁上用力亲了一口,面上笑容浅浅,“干得好。”
徐咨羽被他的喜悦感染,眼里也浮现出喜色,同时还有迷茫和无奈,高兴就高兴,拿他凑趣算怎么回事?
说实话,徐咨羽现在感觉自己在景深这里扮演的角色不会比小妹高级多少,高兴了就亲一下,不高兴了就推一边,不,在面对小妹时,景深似乎还要更宠溺一些。
“这又是为什么?”徐咨羽缓缓道,语气和表情都不是责怪。
“不知道,”景深坦坦荡荡,“想这么做。”
徐咨羽发现自己完全生不起气,即使景深的态度相当的玩笑,他也不觉得被冒犯,像是被凶猛的老虎收敛了爪子,用柔软的肉垫轻轻拍了一下,这种嬉戏的亲昵让他觉得他在景深心里是特别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是别人,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景深都无法做出刚才的举动,自从知道徐咨羽应该并非病人,从浴室里的那一个吻开始,徐咨羽在景深心中慢慢有点变了,从一个绝对安全可靠的符号忽然变得立体了,有血有肉,四肢修长,□□强健,口腔里的味道很好。
楚歌的腿伤得不算严重,就是他细皮嫩肉的,看上去就特别恐怖,牛帅帅让他安心住院,反正现在也没工作,重要的是把一条腿养好。
“我不住院,有那么金贵吗?”楚歌拍了一下自己的伤腿,“根本没事。”
牛帅帅看他脸都白了,心疼道:“逞什么强啊,你最怕疼了,我还不知道你嘛。”
“你知道个屁,”楚歌笑着说,脸色的确是不好,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去给我要根拐杖来,我给你看看什么叫健步如飞。”
牛帅帅拗不过他,问护士要了拐杖,也要了轮椅,他想楚歌要是不逞强了,他能推着楚歌走。
然而楚歌拄着拐杖,虽然没有健步如飞,却是走得很稳当,堪称步步稳健,牛帅帅推着空轮椅跟在他身边看得提心吊胆又目瞪口呆。
说楚歌不疼,那倒也不像,脸色已经不白了,额头连同脸颊一起泛起了过度用力的红晕,嘴唇抿得很紧,汗一滴一滴地从头发丝里渗出来,牛帅帅恨不得直接伸手把楚歌摁进轮椅里,他皱着眉头,五官挤在一起,他替楚歌疼,小心翼翼道:“小歌,我知道你行,咱们走这一段就好了,坐轮椅我推你吧。”
楚歌不理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着,这具身体的柔弱他从一开始就体会到了,仿佛是一朵娇柔的花变成了人,他胳膊拄着拐杖,隔着衬衣,拐杖上的那一层软布都膈得他生疼,更不用提脚上的伤,疼,钻心的疼,越是钻心,越是提醒他,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楚歌”。
无论牛帅帅怎么说怎么劝,楚歌一路坚持到了出租车上,等坐进车里的时候,人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虚脱似地坐在座位上,对跟上来的牛帅帅露齿一笑,“我说没事吧。”
牛帅帅心里惴惴的,楚歌一开始失忆的时候像变了个人,只是脾气变了,底子没变,还像个任性的孩子,可是现在牛帅帅觉得楚歌是彻底变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回去之后一定会腿疼。”牛帅帅虚虚道。
“无所谓。”楚歌斩钉截铁道。
牛帅帅被他的气魄震住,呐呐地咋了下嘴,低头忧虑地看了一眼楚歌的伤腿,还是替楚歌觉得疼。
楚歌让司机把车开向景宅。
牛帅帅心里倒放心了一点,无论楚歌怎么变,对景总也总该是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