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记账的程箴仔细算了又算,猛地抬起头,面上同样是难掩的激动,喊道:“一亩地的芋头,共计七百三十斤!”
所有人都盯着程箴,空气像是凝固了般,现场鸦雀无声。
程箴呆了下,禁不住看向程子安。
程子安面无表情,一时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县令哆嗦着,嘶声力竭道:“七百三十斤?!”
“七百三十斤?!”
接连二三的难以置信声音响起,怀疑过后,便是兴奋地欢呼。
方老丈蹲在地上,手扶着锄头把,满是泥土皲裂枯瘦的手,不断抹着脸上的泪。
七百三十斤,哪怕除掉泥土,根须,芋头皮,满打满算,至少能净得六百斤的芋头!
在风调雨顺年间,大周鱼米之乡的江南,一亩地,或者一亩稻田,最高粮食产量也不过三百七八十斤。
这三百七八十斤,还要除掉七成到八成的壳。芋头的皮只有薄薄一层,无需晒干,一百斤洗干净的芋头,有九十五斤能吃。
程子安看着他们的欢欣鼓舞,他当然也高兴。
芋头绵软易消化,营养丰富,产量高。
程子安不清楚在粮食产量低的年间,为何没能当做主食大力推广种植。
除了不易保存之外,程子安估计还有别的原因,他跟着下了一段时日的地,了解到芋头喜欢湿润肥沃的土壤,有些干旱之地,灌溉难,不适合种植。
除此之外,定还有别的原因,比如病虫害,芋头种的更新换代等等。
谢县令急急凑上前,拱手道:“恭喜程知府,贺喜程知府,这可是天大的功绩啊!程知府将此事写折子禀报朝廷,圣上定会龙心大悦,程知府凭着此功劳,就能被铭记千古!”
高县令伍县令他们不甘落后,谄媚地上前,纷纷恭喜道贺。
程子安对这种做派作风,感到很是眼熟,那股喜悦一下就没了,惟余无尽的悲凉。
好大喜功,祥瑞,溜须拍马,升迁,高官厚禄。
程子安实在没心情搭理他们,对方老丈道:“继续挖,分开地段计数,看哪种地的产量最低,哪种最高,最后分析缘由。你们,”
他看向跟来的各县种地好手,“你们前去学习,有不懂之处就问,方老丈,你们将所知道的,悉数教给他们。”
大家又被震惊了,这可是芋头,高产的芋头,能填饱肚皮的芋头,哪能就随随便便教给了这些种地的庄稼汉?
何况,还没回禀给朝廷,要是被别的州府得知了去,这份功劳岂不是被抢了?
就是要教,也要教给能信任之人,让他们签卖身契,赏赐他们几个大钱,自己的庄子先耕种,赚了功劳,再赚大钱!
谢县令损失了大笔的银子,他还有庄子,打算让佃农们都将田地全部拿来种芋头,顿时急了,上前一步,道:“程知府,此事不妥啊!”
程子安面色冰冷,道:“我知道你的不妥,功劳与钱财还没赚到手,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传了出去。”
谢县令愣住,既然程子安都清楚,他为何还这般做?
程子安瞥了谢县令一眼,朗声道:“你们听清楚了,耕种小麦的地,明年依旧耕种小麦,不许全改种芋头。”
伍县令道:“下官知晓程知府谨慎,打算一步步来。可下官不明白,既然程知府做了此种打算,为何又让我们来学习?”
程子安道:“让你们来学习,是要让你们将空置,比如河滩,沟渠边的空地利用起来。除此之外,要拿出一部分田地做试种,不同土壤,施肥,虫害等等,皆要如实记录。看最后的收成如何,以及种植一两年之后,土壤会变得如何,再做详尽的安排。芋头并非突然出现,以前为何没能到处都种,这里面肯定有缘由。你们谁能保证,只要种芋头,就能得到丰收?要是收成不好,土地还被种坏了,到那时,你们要如何收场?”
众人那颗火热的心,被程子安兜头的一盆凉水下来,浇灭了大半。
程子安眼神扫过去,厉声道:“要是贸然大范围种植,就是一个字:死!”
大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谢县令耷拉下了脑袋,想了想,装着胆子道:“程知府,休说云州府,就是全大周的粮食亩产也就这般了,好不容易得了高产的芋头,还不一定能成。程知府,来年的欠税,莫非还要问我们自掏腰包补齐不成?”
程子安淡淡道:“你们只要不伸手,拿不该拿的,朝廷那边,我自会顶着。”
听到程子安表了态,大家心头微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