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定的四个女孩子在阳春三月时进了宫,因是受诏入宫,规矩与选秀大有不同。位份最高的一个直接封了正四品容华,最低的一个也是正六品宣仪,羡煞了不少低位的宫嫔。
入宫的第二日,她们先去栖凤宫拜过了皇后,又到怀瑾宫来见柔贵妃。顾清霜看着她们,忽而觉得自己老了。
她平日鲜少会这样想。但二十六岁,又生过了两个孩子,终是比不得这些十六七岁的姑娘的。
她一时生出感慨,也没掩饰,就说了出来。封位最高的柳容华乃是柳雁的本家堂妹,听家中说过她护着自家姐姐的事情,不免多了几分亲近,便噙笑说:“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臣妾等刚进宫,与其说是年轻,倒不如说是规矩欠奉,性子也浮躁些。娘娘在宫中时日久了,雍容华贵、端庄持重,沉稳便显得年长罢了。若说衰老,那是断断没有的。”
“你这张嘴。”顾清霜看着她笑,“这么多好话,拿去夸阿雁去,她必定爱听。”
“姐姐总嫌臣妾话多,臣妾可不敢去扰她。”柳容华抿笑,旁边的云淑人附和着也笑了起来:“容华姐姐说的是,贵妃娘娘万不必那样想。娘娘貌美,阖宫皆知,岂是年轻几岁就比得过的?倒是有些人虽然年轻,却偏爱惹是生非,一朝圣上震怒,何等的年轻都不管用了。”
这话里带着刺,刺得整个殿里都一冷。
另三人直吸了口凉气,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清霜的神色。除却惧意,她们大抵也想知道当今贵妃对中宫的态度。
于是便见贵妃的神情冷了下去,淡泊地边端起手边的瓷盏,边道了句:“出去跪着。”
云淑人面色一僵,骇然跪地:“娘娘恕罪!”
然顾清霜并无松动,悠然抿了起查来。云淑人眼中含了泪,带着几许求救的意味望向柳容华:“姐姐……”
云家与柳家乃是姻亲,结亲的便是云淑人的二哥与柳容华的长姐。但两家门楣差得颇多,柳家会准允这门亲事,是因看重云家二郎的勤勉。
说到底,柳家的女儿乃是下嫁。
柳容华便也犯不上为她说太多话,眼含着责备道:“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糊涂话?还不快去!”
云淑人眼中盈着一汪泪,不敢再求,俯首一拜,便往殿外退去了。
顾清霜搁下茶盏:“你们都给本宫听好。”
余下三人面色微变,不约而同地离席,跪地听训。
“本宫刚封了贵妃,阿雁也才晋了昭媛,正是阖宫都盯着我们的时候。你们几个多多少少与柳家沾点亲缘,本宫与她若出了事,你们也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三人神色紧绷,眼帘都不敢抬一下。
“所以平日里行事也好说话也罢,你们心里最好有数些。”她说着,目光淡淡地扫过面前的每一张面孔,“否则若惹得太后不快,本宫是护不住你们的。”
三人屏息:“臣妾谨记。”
顾清霜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吩咐卫禀:“着人盯着,让云氏跪满一炷香。”
底下跪着的三人都打了个哆嗦。
但其实她这一出并不是做给她们看的,她们还不配让她费这么多工夫。
她是做给太后看的。
她手中的权势越大,太后就越忌惮她。中宫越岌岌可危,太后就越嫌她刺眼。现下她离凤位最近,却也最险。若失了分寸,在走到那最后一步之前,太后就能废了她。
另外,也是做给朝臣看的。
能让朝臣们看着顺眼的嫔妃,要么是出身名门,家世显赫,要么便是贤惠至极,堪为后宫表率。
前者她做不了主,后者总归还能做做样子。
宫中对皇后的风言风语越多,她就越要做得礼敬正宫,此时不是恃宠而骄飞扬跋扈的时候。
云淑人不过是恰好凑到了她跟前罢了。
是以此举自然而然地在宫中散开了,翌日清晨,太后便赏了两道她爱吃的点心过来。这赏不重,却偏显得亲热,足以让六宫知晓,太后这是认可了贵妃掌权之事。
再过两日,事情传得更远,柳家也得以顺水推舟地在朝堂上对她称赞了两句。
第三天,顾清霜却又听闻,端昭媛不知为何也恼了云淑人,先命宫人掌了她的嘴,又押到宫正司去赏了板子。
板子先不提,掌嘴对宫嫔而言可是奇耻大辱。顾清霜听得直皱眉头,告诉阿诗:“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了。”
柳雁是鲜少发这样的大火的。
阿诗刚一应,还不及离开,殿外当差的宦官就进了屋:“娘娘,端昭媛来了。”
顾清霜微怔,转而就笑了:“也好,请她进来吧。”
打听什么?不如当面问问好了。
柳雁不多时就进了殿,宫人奉了茶进来,顾清霜美眸一眨不眨地睃着她:“怎么回事?封了昭媛,脾气也见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