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请用茶。”家中没有佣人,温诀亲自斟了茶水放到那几个画着浓妆、穿红着绿的中老年妇女面前,连带着跟在她们身边的丫鬟小厮也没忘了一人请上一杯。
一莫约六十多的老太太端起茶杯,对着杯中尚在翻滚的色泽银白、形状精巧的嫩叶看了会儿,然后小心的抿了一口,感受着那淡雅却让人意味隽永的奇香,一时瞪大了眼:“这这这,这是明前银春雪!”
温诀随意道:“大娘也懂茶?”
那老妇人见他默认,捧着茶杯的手一时有些发抖,她生怕摔了杯子,忙将杯子放回桌
上。
“说不上懂,就是贫生惯好这口罢了,所以了解一些。”她说着话,将视线从茶杯上移开,然而一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几个小厮丫鬟竟然也一人端着一杯茶,边吹边大口喝着,那好容易冷却下来的大脑,又一次充了血。
“慢着!”她突然指着跟随自己的小丫鬟,大声阻止道。
小丫头吓得一抖,手里的杯子直接掉在了地上,她抬头惊吓的看着老媒婆:“林妈妈,怎、怎么了?”
老媒婆这会儿却已经忘了刚刚要说什么了,她只是一脸痛心的看着碎在地上的茶水,手在空中虚晃了几下,看那模样倒像是恨不能伸手将地上茶水捧起来似的,但好在理智让她明白这么做是没有意义的,于是她在弓着瘦削的脊背,垂着手盯着地上一滩碎片与茶水碎碎念了数遍“造孽造孽哟”之类的话后,终于收回了视线。
小丫头不解而不安:“林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打扫干净。”
林媒婆道:“你这小蹄子,你知不知道这茶有多难得啊,竟然就叫你这么糟践了。”她刚刚不过是看不过这小丫头暴殄天物的牛饮方式,想要教她品茶的正确方法罢了,谁想这丫头竟然直接将茶杯都给砸碎了。
温诀这宅子虽不算小,但也不大,特别是里面的摆设,要多简洁有多简洁,完全不像其他有钱人家那样,显眼的地方摆满各种古董字画、奇珍异宝充排面,对于这些常年游走于各种人家、见过不少世面的女人们来说,这简直可以称作寒酸了。这些媒婆
本来进来时瞧见这屋子里的摆设都觉得这家人可能是家道中落,将家中值钱物件都当了维持生计了,心中不由便有些看不起,可后来人随便拿出来的一罐茶,都是她们喝不起的品种,这让她们一时大跌眼镜,转而又开始觉得,也许眼前这些不起眼的桌椅板凳,也都是什么无价之宝了。
所以此时,林媒婆心疼的不仅有那杯她喝过一次便记了几十年的明前银春雪,还有地上那只四分五裂的杯子。
也许这杯子,也是什么价值千金的宝贝呢!
若温诀知道她的想法,估计也要忍不住说一句“你想多了”。
因为这杯子不过是他和殷无咎当年搬到此地时,杂货铺里十几铜板一套买来的。
小丫头懵懵懂懂,被林媒婆吓的连声儿也不敢出,小模样模样瞧着着实可怜,温诀不忍见此,出言开解道:“不过一盏茶而已,大娘就别为难她了。”
另一个姓高的媒婆和这林媒婆是多年的死对头,他和林媒婆年纪差不多大,但因为长的又白又胖,看起来不是很显老,一双小眼睛十分精明和刻薄,闻言立马接着温诀的话,阴阳怪气道了句:“是呀,不过一碗茶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没见过世面。”她是觉得,这茶再难得,又能贵重到哪里去呢,若真的是那绝好的茶,这主人家能这样不要钱似的连她们带来的这些个徒儿和丫鬟小厮都赏一遍。
“哼,不知道谁没见过世面呢!”林媒婆顿时把怒气转到了高媒婆身上,“这可是明前银春雪,千金难求的茗茶,听说每年也就得那么一些些儿,大部分都作贡品送进了宫里,至于剩下的,还未制成便被权贵人家预定了去,老婆子我这辈子活到至今,也就饮过一回,还是当年替前丞相家二公子提亲时被赏的,单那一盅就叫我回味到了今天,这么名贵的宝贝,你说‘不过一碗茶’而已?”
高媒婆有些被她的话唬到了:“这,这茶真有这么好?”
温诀不由有些好笑,这老太太说自己不懂茶,只是爱喝而已,那这得爱成什么样啊,只因被打翻了一盏茶,就气急成这样!
“好茶当配识茶人,林大娘如此惜茶,看来这茶最配您喝,我便送你一罐
何妨。”为了安抚这老太太的情绪,温诀如是说到,他本以为这对方会高兴的,却不想老人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却是连连的摆手拒绝:“不不不,这般名贵的好茶老婆子怎么能收,今日有幸再品一回,老婆子已是无憾了……只是不知公子这茶,究竟是从何渠道得来的?”
温诀道:“别人赠的。”
林媒婆又问:“不知是何人所赠?”
温诀借口对方身份特殊,不便相告给搪塞了过去。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毕竟他总不能说是皇帝赏的吧,这要说出来,可就不单单是一罐茶叶的问题了。
指不定身份暴露都是有可能的。
林媒婆问这问题纯属好奇,并不是想挖出渠道然后去买的,见他不愿多说也就没再追问,而是重新捧起自己那杯茶细细品了起来。
贺毅阳在远处看着那媒婆的样子,讷讷道:“这茶真有那老太太说的那么好吗?”
江锦安道:“我只能说,她所谓千金难求,一点也不夸张。”
贺毅阳起初震惊,但是转眼他想到了自己的霸王枪,顿时就觉得也并非那么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