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清液再加明矾粉三钱!”他一面回答,而手上并不敢有丝毫滞缓。
“快去,去厨房拿二十支新鲜鸡蛋。取出蛋清,再放入三钱明矾粉,要快!”若微吩咐身后的湘汀,湘汀立即下去照办,一直跪在地上的慧珠刚站起身,便被朱瞻基呵斥住:“你且留在此处!”
“殿下!”慧珠眼中露出不忿之神色,“您真的相信是这毒是娘娘下的?”
“我只信事实!”朱瞻基的脸上是前所未见的冰冷与狠决。
慧珠与胡善祥此时才明白什么是百口莫辩。
很快混和了明矾粉的蛋清液被呈上,穆梓琦将碗刚端到袁媚儿面前,袁媚儿就一把夺过来,如同救命灵药一般,一口气儿猛灌了下去。
喝下不久,袁媚儿果然吐了起来。
“再灌!”穆梓琦又递来一碗。
如此吐了又灌,灌了又吐,复往几次,袁媚儿已然花容惨淡,形神憔悴。
而慧珠和胡善祥此时早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向精于算计的慧珠此时竟也无计可施,此时她只盼着袁媚儿能够脱险,这样,一切才能挽回。
紫禁城天子的寝宫内,原本是躺在龙床上听贤妃喻氏吹笛子,正在半睡半醒之间的朱棣,听到马云在外面深夜叩拜,知道有大事发生,于是整了整衣衫,一面派人将贤妃送回长春宫,一面移驾至西暖阁,听马云奏报。
马云将事情来龙去脉回禀清楚之后,便垂手而立,大气儿也不敢喘。
原本倚着大红靠枕歪坐在龙椅中的朱棣,此时面露怒色,腾地一下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天子的龙步孔武有力,咚咚直响,在午夜之中更让人觉得阴森冷酷。
“上次的事情还没查清,怎么又出这么一档子事,当真是等得不耐烦了吗?”朱棣突然停下步子,盯着吐着阵阵轻香的炉鼎恨恨说道,“这是冲着朕来的,这是冲着朕来的!”
“万岁爷,会不会还是府中女眷暗斗……”马云知道,这也一种可能,他宁愿希望事实就是如此,因为如果仅仅是这样,大家的日子都还会太平些。
“糊涂!小孩子看不清,你也看不清吗?”脑袋上立即挨了一记暴栗。
“中秋家宴,太孙妃亲自熬的炖品,如果不是一个馋嘴的嬷嬷,怕是整个太孙府都得死绝了。好狠的招数,一点儿余地都不留,这是想要朕的命。为什么不来乾清宫里下毒?为什么不直接把朕毒死!”朱棣叫嚣着。
殿外的奴才们跪了一地,虽然他们伏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喘,可是他们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天子盛怒之下这样一吼他们自然是全听到了。听,不是他们能主宰的,可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这命也就不保了。所以明天天亮之前,他们都得消失。马云心里有些凄凉,永乐十九年,真的有些多灾多难,从三大殿被焚开始,这后宫里就隐隐的有些不对劲,前些日子是皇上的旧疾犯了,于是火气极大,动不动就有人人头落地。如今又有人在暗处兴风作浪,意图暗谋皇太孙,这不是犯了皇上的大忌吗,看来宫中又少不了一场大变故了。
“他们这是逼着朕学汉武帝呀!”朱棣长叹一声,指着马云说道:“去。再多派些暗卫在皇太孙府内外严密监控。再派人,盯着老二,老三。”
“万岁爷!”马云有些迟疑,没有立即应声。
“什么?”朱棣皱着眉。
“关心则乱。”马云只说了这四个字。
此语立即让朱棣清醒过来:“是。你说的是。”
他重新坐在龙椅上,思绪了良久:“你再把今天太孙府晚宴的事情,跟朕细细说说。”
马云又将晚宴上,朱瞻基及几位妃妾的表现一一讲述了一遍,包括有家乡传统的庆中秋节目,还有精妙有趣的联句。
朱棣点了点头:“瞻基真是长大了。昔日赵太祖能做到‘杯酒释兵权’,想不到朕的基儿治家如同治国。你别小看今儿的晚宴,能让这几个女人坐在一处,能说出这些话,办出这些事,这便是‘杯酒化戾气’。只是可惜,原本一场好局,生生让那些混蛋给搅了。”
马云细细端详着朱棣的神色,知道他已然平息了,这才说道:“似乎也是好事。正可以给皇太孙历练的机会。看看他如何处之。这提前来临的决战总比迟到的好。”
“哦?”朱棣眼中精光一闪,逼视着马云:“说下去!”
“重要的是咱们还有时间,就算皇太孙应对的不妥,皇上不是还能搭把手吗?全当让皇太孙提前操练操练,如此一来皇上也可以真正安心。”马云与朱棣,此时此刻不仅仅是主仆,更是相交多年,相知甚深的老友。也只有他,才敢对朱棣说这番话。
虽然更多的时候,马云在朱棣面前,就是一个奴才,不多言不多语,外人眼中是愚忠憨厚的老仆,可是偶尔他也会一露峥嵘,他的话在朱棣面前还是很有份量的。
朱棣半晌无语。
天子的心中此时唯有默默的叹息。
酒醒是愁肠
太孙府的中秋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经过穆梓琦的及时救治,袁媚儿终于转危为安,经此变故,花颜憔悴,瑟瑟可怜。曹雪柔感同身受,不声不响地将袁媚儿扶回自己的香远斋,二人今夜便在一处安置。
朱瞻基冷着脸对胡善祥与慧珠二人虽然没有恶语相向,却命人将她们送入先前囚禁若微的太孙府地牢内,胡善祥此时已经全然吓懵了,慧珠面上却十分平静,初时还有些悲愤的神情,现在早已平息下来,离开时竟冲着朱瞻基深深一拜,说不出的绝然与傲骨。
当花园中再次寂静下来以后,朱瞻基只低声说了一句:“回吧!”,便小心翼翼地牵起若微的手踱回迎晖殿。
回到寝殿稍加洗漱之后,命丫头们悉数退下,朱瞻基扶着若微坐在榻上,又亲手放下幔帐,两人和衣而卧,却迟迟没有睡意。
“媚儿总算无恙了,刚刚真是凶险。”若微倚在朱瞻基怀里,轻声说道。
“你,没事吧?”朱瞻基伸手轻抚着若微突起的腹部,动作极为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