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要么走要么死于那场瘟疫,人来人往一代换一代,就在永宁村逐渐没了伏翎存在过的痕迹,甚至连村长夫人本人都快忘记的时候,当初的那个少年回来了。
那是一个艳阳天,村长夫人独自一人在溪水边浣洗布料,从那场瘟疫之后村民们都没有能力再从事商业,于是以务农和染织布料为生。
就在她准备回家的时候,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愣了一会儿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少年站在她眼前。
那时伏翎已经十六岁,个子却是冲得很快,以前才刚刚到村长夫人的肩膀,此时已然长得越过了她,颇有玉树临风君子之势。
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束袖长袍,村长夫人往日里与布料结交甚广,一看就知道伏翎的衣服浣洗过很多次,连布料都有几分毛边。她有些恍惚,觉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仅仅三年光阴而已,眼前的人已然长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直到伏翎轻声叫道:“三姨”
秦三娘是村长夫人的本名,而三姨是伏翎以前习惯叫的名字。这一声让她蓦地回神,手里的布料不知什么时候就掉在了地上。她双手颤抖地,不确定的喊了一声:“阿翎?”
“之后,我们就相认了。他看上去长大了不少,我要仰起头才能和他说话,而且我能感受到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可是他没有和我说。这一次回来他并不是要来打个招呼,而是来告别的。”
“告别?”沈青临问道。
“是,”秦三娘点点头,皱起眉似乎有些不理解的说:“他说,他要去,修道?”
话音刚落,沈青临徒然双拳握紧,似乎有什么在脑海里生根发芽的记忆,此时如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展开在自己面前。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接下来的故事,似乎和自己有关。
秦三娘是个妇道人家,她少时只是绣花针线琴
棋书画,现在也只知染织务农与丈夫白头偕老,对于中修界的一切仅仅是有所耳闻,并不清楚也不向往,听到伏翎说这些时,她下意识地怀疑。
可是伏翎似乎很坚定,他看上去不像只是说着玩玩,他跟秦三娘说他被一修道的私塾收养,教他修炼金丹,此时已经突破了纯青之境,不过多久就能够修出金丹。
什么修道,什么私塾,什么纯青之境,秦三娘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沈青临自然是明白,纯青之境是修炼金丹的最后一层,意为炉火纯青,伏翎仅仅十六岁就能够到达此境,已然是横扫了不少中修界的天之骄子。
见秦三娘不信任的模样,伏翎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其实如果换做其他人,他根本不会将这些告知与人,可是秦三娘之于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年少时所有的天真、苦痛、脆弱,眼前这个妇人都曾亲眼目睹,他信任她,或者说有几分依赖她。
他眨了一下眼睛,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他说,他在离开永宁村没多久,遇见了一个人。”
沈青临心里猛然一跳,他忽然觉得脑内犹如柳暗花明一般,秦三娘所说的这个场景十分熟悉,似乎就在他的梦境里,出现过。
“他当时饿的不行,趁一个小贩没注意,偷了几个包子跑了,却被旁边的客人吼了一声‘小偷’,被小贩一路猛追。就是那个时候,他遇见了一个白衣男子。”
当时的伏翎穿行在热闹的集市里,下着雨的天气让他的脚一阵打滑,但他不敢停下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偷东西吃,在他被阿娘抛弃之后,他曾像现在这般偷过油茶,偷过馒头,得到的只是一顿毒打和辱骂。
枯黄的银杏叶被他跑过时带起的风吹得盘旋几圈落在地上,他身后的叫喊声没有停止,他跑上一座石桥就看见一道白花花的影子,还未来得及做反应,他就直直地撞了上去。
他听到白衣男子闷哼一声,随后就是身后的小贩叫骂声,伏翎下意识像往前继续跑,却被面前的男子拉到身后。
“怎么了?”男子将他拉到身后,将油纸伞的一般分给伏翎,十分客气地和眼前的小贩道。
“这狗杂种偷我们的东西就跑了!”
小
贩骂起人来市侩难听,白衣男子闻言不悦地皱起眉头,他感觉到手边的小孩儿听到“狗杂种”这三个字下意识一抖。他轻轻地拍了拍伏翎的肩膀,从怀里拿出钱袋道:“他欠你们多少钱?我付了。”
见面前的男子钱袋里鼓鼓囊囊,小贩看了一眼后随口给出一个价,比那几个包子贵上不少,伏翎听到后下意识阻止沈青临付钱,谁知白衣男子却没有多言,从钱袋里拿出碎银子就付了。
“别再让我看到你,狗”杂种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小贩就被面前这男子的眼神给瞪了回去,随后只是恶狠狠地看了伏翎一眼便走开了。
石桥上看热闹的过路人此时也四散,伏翎在男子身后,想走想跑终究还是乖乖地站着。他上过几年学,自然知道一个碎银子要多少钱,那是他得扛好几天货物才能够负担得起的,现在最好的办法还不如一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