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院外一阵喧嚣,小僮引着一人进来,兄妹俩一看,竟是内侍服制。穆庈雪紧张起来,别罢,二兄难道竟然是这样的乌鸦嘴?真把太后的内侍给召来了?穆庭霜倒不太上心,因这名内侍,不是栖兰殿的内侍。既然不是栖兰殿的内侍,便不是来替陛下传话,既不是陛下有话,那其余谁,眼下都不太值咱们常侍大人上心。
不过还真是巧,这名内侍还真的来自长信宫,却不是太后要见穆庈雪,太后要见的人是她哥,太后要见穆庭霜。
穆庭霜无可无不可,嘱咐雪娘一句,自跟着进宫。
长信宫穆庭霜只来过一回,如今瞧来是一切如旧,无甚装饰,简素如旧,女尼们的严肃脸也如旧,太后也没什么变化,脸色冷冷的。
看见穆庭霜进来也不见礼,太后冷哼一声:“穆氏真是好家学,教出来的子弟小娘一个比一个知礼。”
穆庭霜不欲久待,略拱拱手道:“请您解惑,我该如何见礼,姜菀人。”
太后脸上攸地僵住,一旁净音喝道:“大胆!”
“不,”太后拦住,深深看住穆庭霜,“不是他大胆,是皇帝。皇帝竟然将这等秘辛告与他,呵,孤倒没料到,你我合谋在修慈寺施计,皇帝竟然还能信任你。”
“是么。”穆庭霜垂眼,他也想不到,陛下信任他到什么地步,受骗当日依然不管不顾去找他。他向上首道,“不是陛下告与我,是我告与陛下。”
太后彻底镇住:“……什么?”
“没什么,”穆庭霜干脆道,“今日召我来若是旧事重提,我劝您且住。从前是我想得岔了,应你的计策,枉顾陛下心意,有违臣子之道,往后再不会有。我劝您也弃了这个念头,陛下自有主意。”
他顿一顿,淡淡缀一声:“太后。”
太后一时没吭气,只是瞪视他。片刻,太后脸上恢复冷然,语气也很冷:“你有违臣子之道,你还有负天子之恩。孤召你来,不是什么旧事重提,是想告诉你,你若是胆敢再作出什么有负皇帝之事!”
穆庭霜倒是奇了,怎么变脸这么快?他按兵不动:“您待如何?”
太后一眯眼,不再拿身份,直白道:“我就将罗笙和你哥哥的事捅出去,再将他们儿子身份捅出去。天子妇与他人合奸,这就昭告天下,如何治罪少不得要请穆相拿主意,届时咱们谁也别要脸,谁也别好过。”
饶是老练如穆庭霜,也叫这鱼死网破之言震住一瞬,他憋道:“陛下不会同意。”
太后嚯嚯大笑:“你既知道我是谁,就当知道我在不在意皇帝的同意与不同意。”
穆庭霜:。
他从长信宫出来,一时混乱不堪,不明白太后这是怎的。怎么咂摸怎么像,就像上回他随穆涵去看望裴夫人的娘,很像那副场景,他的便宜外祖母虽然没这么凶,但也是这个调子:你胆敢欺负我儿。
但有疑惑,一定要一探究竟,穆庭霜不是不求甚解的人,又事关小皇帝,一刻没耽误,出长信宫直奔栖兰殿,却没直接面圣,而是找上黄药子:“长信宫近来有何异动。”
黄药子眼神有些躲闪:“陛下明言,不许长信宫插手宫中事。”
“长信宫那一位,岂是听得进劝的。”穆庭霜揪着不放。
黄药子无奈据实以告:“……前儿有一日闹得,陛下连自宫的话都嚷出来,长信宫哪敢叫这话往外传,朝中知道不得出大乱子……立刻偃旗息鼓。另陛下又给找几件儿庶务,譬如约束亲族、兴修佛寺等等,长信宫也就顾不上了。”
说到那一句,穆庭霜已经惊得几乎魂飞魄散。皇帝是说过服用水莽的话,可竟然!然后他想,怪不得姜菀人态度剧变。他收敛情思,又问一项:“你先前说陛下和长信宫不睦,还吵一架,你细说来。”
黄药子瞧瞧殿中,想一想,终于领着往梧桐朝苑转:“是陛下练的字,惹出些风波。陛下的手稿是奴婢没收好,事后陛下却说‘君子坦荡荡’,索性不再藏着。”
什么练字什么手稿?穆庭霜没听说过这事。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梧桐朝苑有一遛连着天顶的酸枝书架,最里头几排,他看见如烟似雾的手稿,丝帛也有笺纸也有,只有一个字。
漫天一个穆字,字字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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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迅:“不过殿下还说,女孩子爱吃糖,也不是什么坏习惯。”
章子怡:“……本宫以前也爱吃糖。”
那时候不懂,觉得,章子怡这句台词好怪啊,你也爱吃糖,是啥意思?是叫周迅下次吃糖喊上你吗?后来懂了,这大概是作者菌看过的最早的一个修罗场吧顶级修罗场
什么暴露年龄了吗我不管。
第69章握中有玄璧·五
手上一卷字,两面满架的字,还有,穆庭霜不自觉抚上胸口,陛下的那枚玄霜玉璧如今他亲自戴起来,那里头,也有字。
恍如一声惊雷乍响,也如一道雪光透亮,穆庭霜屏住呼吸,耳边鸣颤眼前蹿白,隐约有两个字炸在耳侧,是什么?他仔细听听,原来是今晨雪娘的一句无心之言,说得那两个字。
轻贱,轻贱。
你……你,穆庭霜气息屏止脑中撼然。
你指望三言两语一手琴曲就能挽回他的心意,是轻贱他。你还事事瞒、时时瞒,不肯直言相告,是轻贱他。你默许太后在佛像跟前点燃一炉密宗香,是轻贱他。你也曾听杜宇,却口口声声只做他的幸臣,是你,你轻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