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萧明白过来,原来太后以为这个穆字是落在穆庈雪身上!他连忙澄清:“母后莫要冤枉人,长信宫宫规何等森严,穆氏何时私下往来过栖兰殿?”
“她或许本无意,可挡不住皇帝一往情深,呵,还扯她的兄长做幌子,一心一意等着她到嫁龄,是不是?”
荒谬,李郁萧想反驳,姜太后却没给他机会,兀自道:“皇帝做到穆庭霜身上的戏,宫里谁人不知,何必还要藏着掖着,因此这些穆字,皇帝到底是写的谁!打量孤是个傻的?”
她又冷笑:”可不么,孤就是个傻的,眼皮子底下竟然看不清!皇帝!她姓穆!你可记着你的爹娘——”她无端顿一顿,“你可记着先帝是怎么死的!”
李郁萧感到一阵疲惫,心说我真不知道。最近安顿司隶的流民,摸尚书台的底,等等等等千头万绪,从前还有个穆庭霜可拿主意,如今万事要自己定夺,光是和蔡陵扯皮一项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他简单道:“儿子对天起誓,绝对无意穆庈雪。儿子记着,不仅记着皇考的死,还记着母后受的苦,母后,儿子真的心里有数。”
是吗。
殿中母子两人无声对视,太后忽然道:“既然如此,皇帝尽快收用弗忧。”
?
太后不由分说接着道:“罗笙是欺君的待罪之身,旁的家人子又总要担心是穆氏的耳报神,数来数去弗忧最合适。”
李郁萧很严肃:“朕无意弗忧姑娘,并且瞧她也没有很属意朕——”
“皇帝莫说胡话,”姜太后比他更严肃,“什么属意还是无意,宫中要尽快有皇子诞生,这才是正经。”
……这道理,是无论如何说不通,隔着几千年的代沟,李郁萧直叹气。
最后陛下离开长信宫时,母子两个面色都十分不虞。
而陛下的不虞,或许转头就能忘,陛下去年病愈以后性子变得随和许多,可是太后娘娘呢,她的不虞可没那么轻易揭过去。
姜太后私底下告净音:“让弗忧勤往栖兰殿走动,倘若皇帝还是不知悔改,少不得要上些手段。”
第54章羲和未息不可避,寒门安在徒相望
四月寒食,五月谷雨,踏过春光赏过惊雷,穆庭霜还没有回来。六月处暑,李郁萧心想,你字字句句写下要与我寻的荔枝,在哪呢。
宫中日子平静,岑田己还是奉命一天三趟地往漪兰殿跑,陛下似乎还是很挂心罗美人的安康,但是要说上心么,是既不见御前宣召又不见圣驾驾临,谁也揣测不出圣意究竟如何。除此之外,陛下去麒麟阁去得勤快。每每宣辟雍宫裴学士侍驾,朝中宫中便只当陛下是去麒麟阁读些闲书,读闲书自然要闲人作陪,陛下或许是偶然召尚书台那帮闲人罢了。
李郁萧想提拔尚书台。司隶的流民安置告一段落,并冀两州又有穆庭霜在,他腾出手逐渐开始忙这件事。
先头第一件,却并不是立即抬品秩。
水涨船高,要趁水还没涨起来的时候,先把朽木破船给换下去。提拔亲信也是此理,等到尚书台地位上去再招人,那能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每家估计都要塞人进来。因此人事调整要忙到前头。
有些人不可避免要暂先清出尚书台,倒不是说尚书台还有不学无术或者贪赃枉法之徒,而是,御前议政,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这个活儿。汝文弼是很适合,但其余有些,脑子发木目光短浅,还觉着穆相是管仲在世的一代贤相,像这种肯定不得行。还有的,比如虽然也深觉穆氏僭越世家为祸,但是呢,很不幸,本人是穆家远方姻亲,举家在穆氏手下过活,这种也只能……遗憾剔除。
有裴玄和汝文弼参谋,这事也不轻松,李郁萧要挨个亲自谈一谈见一见,这以后是他的智囊团啊,不能将就。因此这一忙,日子如乘轻舟,弱水等闲渡,仿佛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已经入夏,栖兰殿的绮罗帐子一日到晚地垂着遮阳,殿中主人盼着恼人的暑天快些过去。
也盼别的。
不过还没盼来想见的人,先有一个李郁萧不那么想见的人返回洛邑。穆涵回朝。
第一件事,穆相脱冠素服上殿请罪,他的封地有如此变故,他即便是失察之罪也罪无可恕,穆涵姿态很足,请求陛下削去他的丞相之职,褫夺爵禄,贬为庶民。洋洋洒洒一番陈词,真乃先天下之忧而忧,好一位贤相。
贤臣合该配明君,明君李郁萧温言请仲父起身,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仲父也是受人蒙蔽,怎是仲父的过错呢?殿外人影晃动,绝不是寻常的宫人内侍,想该是穆涵那帮死士。
进宫尚且要带在身边,这谁敢多说什么。李郁萧又询问几句灾荒事宜,表现得懵懂无知,就差没问出何不食肉糜的话。最后抓着穆相,这几月间朝中宫中,事无巨细地开始念叨,连栖兰殿夏天栽什么花都要问一嘴仲父的意思。
穆涵到底是个不惑之年的人,不再是青壮之身,旅途劳顿小半年,简直肉眼可见地瘦削几分,这时刚刚回来就叫陛下拉着扯家常似的一顿说,很快就觉着头晕。
“……朕还是以为罗氏不该获封高位,丞相以为呢?”
丞相呢,丞相心里,罗氏这档子事压根儿早就过去,只道:“内廷之事,臣不好置喙。陛下,可还有朝中要事相商?”
“朝中”两个字他着重念出来,陛下终于消停,半个时辰的嗑终于唠完,大发慈悲地放人回府,又大手一挥赐下许多诸如人参紫芝之类的赏赐,要仲父好好保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