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司马谈不能接受,他托了最好的友人,按着自家儿子的性子来挑人,最后挑到柳小娘身上了。柳小娘是个爽利的性子,即便年纪比司马迁预期的小一些,但丝毫不娇气,她识字,会画画,还会骑马,模样也漂亮,和司马迁出来相看了两天,互相都非常合意。
司马迁身量虽然不算高,但文质彬彬,相貌俊朗,才学也很好,柳小娘越看越满意,她本就是外向热情的性子,到第三天相看,就提议两人单独出去相会,不要和那些亲戚媒人坐一堆了,司马迁几乎招架不住,但心里是极欢喜的。
他换了一身最体面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牵了一匹家里的老马,他自己走在路上牵着缰绳,让柳小娘坐在马上,牵着马,马上是心上人,春风拂面,即便是走了一个早上的路,他都不觉得累。
两人都喜好诗文绘画,对那些斗鸡场,蹴鞠场没什么兴趣,主要就是在交谈,越谈越觉得投机。
柳小娘眉开眼笑,有时和司马迁说些乡下趣事,有时又问他些长安典故,两人说说笑笑,刚到河岸边上不久,后头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们,司马迁看去,见是个衣裳锦绣的青年男子,他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位郎君叫我们?”
修成子露出个笑容,他也不和司马迁说话,反而问骑在马上的柳小娘,很轻佻地问:“女郎从哪儿来?”
司马迁皱起眉头,柳小娘也拧眉不搭理,修成子上前几步,他的两个随从轻车熟路地去推搡司马迁,修成子把住了柳小娘的缰绳,笑盈盈地道:“你是谁家的女郎,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柳小娘看到司马迁被两个人制住,又气又急,只道:“我是官宦人家,并非平民,这位郎君找错人了!你们放开他!”
修成子又笑了,他阅人无数,开口先问一句,只是怕这女子还有些显贵的亲眷,如今看她被逼得窘迫,却只得一句官宦人家,就知出身不高,但谨慎起见,他还是看向司马迁,道:“我是陛下外甥,旁人尊我一声修成子,今日看中你家女郎,并非强抢,可否通报名姓,让我上门求娶?”
他是有妻子的人,话里的求娶也就是一句话罢了,倘若套出司马迁的身份,在可以遮掩的范围内,那就不是正经纳妾,而是直接带走入府了。
司马迁脸都涨红了,他没听出这纨绔的试探,拼命挣扎着,怒道:“这是我未婚妻子……”
修成子满意了,他认定这男子连话术都听不懂,必然不是什么权贵子弟,空出一只手来就要拉扯柳小娘,周遭的路人都不敢轻言,有的年轻些的女子都低着头加快了脚步,修成子在长安城里实在是出了名的恶霸。
柳小娘饶是再大胆的性子,在修成子报了他天子外甥的身份后,也吓得不轻,她手里紧紧握着缰绳,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惶然四顾,不知能求助谁。
直到被修成子摸上了大腿,这要强的小姑娘忽然哇地一声,又哭又叫起来。
修成子就好这一口强取豪夺,听着少女哭叫,越发得意起来。
路旁二楼的房间里,忽然探出一个头发散乱的脑袋,柳小娘的眼泪还没掉在地上,那二楼上的人举起一只木壶,对准了修成子的后脑勺砸了过来。
壶飞过来没什么动静,却准得惊人,挨了一下重击的修成子都没反应过来就坐在地上了。
柳小娘虽感激这飞来一壶,但也知道这楼上的人大约不认识修成子,才会帮助她,她握紧了马缰绳,不知怎么地看到了修成子腰间的佩剑。
可夺剑杀人,杀的还是天子外甥,她一家性命也要搭上了。
柳小娘正绝望想着,就听那二楼上有个少年哑着嗓子喝斥道:“修成子,还不滚?”
坐在地上的修成子头晕眼花,就觉得后脑勺剧痛,他看那楼上双双探出两个脑袋,一个是可恶的霍去病,他不知怎么换了身衣裳,一个是他今日刚见到的振武侯,湿着头发眯着眼睛。
这对奴子和贱民一个衣衫不整,一个头发湿透,不知先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会儿都从那客店窗户探出头,冷冷地瞪着他。
修成子不由气急败坏,要是太后还活着,他怕什么霍去病,更别提那乡下来的泥腿子武将,可陛下待他这个亲外甥,还不如对霍去病,闹在天子面前,必定是他吃亏。
长安恶霸,一霸降一霸,修成子捂着疼痛的后脑勺,甚至连个狠话都没放,叫停随从,闷头就走。
司马迁一被放开,就连忙去看柳小娘的情况,小姑娘吓坏了,看到司马迁担忧的目光,呜呜哭着就从马上跳下来,拉住司马迁的手,“阿迁,我怕……”
她家不是长安官员,她从小长在县舍,从未见过这样的恶霸,刚才被摸了一下大腿,她现在还浑身发冷,要不是被人救下……柳小娘忽然反应过来,看向那二楼的窗户。
窗户已经被关上了,那两位救了她的少年显然连声谢都不用,这让她又感激,又无措,小姑娘这会儿只想跑回家去一头扎在被褥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可她也很想去谢谢这两位贵人,尤其是那个飞来一壶的,她简直觉得那个壶是她见过的最有安全感的东西了!
司马迁紧紧握着柳小娘的手,他因为一直挣扎不休,被随从打了好多下,这会儿浑身都有伤,他勉强安抚下柳小娘,又道:“我去问问恩人名姓,马上就送你回家,等明日再备礼登门去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