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音乐并不是舞曲,留时间给宾客们四处寻找自己的位置,一楼大厅中央光洁的瓷砖反射出天花板巨大的金色吊灯,琳琅满目的名酒排列在昂贵的橱柜中,从地砖到承重柱再到一些细致的装饰都是西式风格,颇有种他们正在参加上层贵族舞会的感觉。
破败已久的舞厅内景如此奢华,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仍然可见当时的辉煌片影,而现在因为诅咒的原因尘埃褪去,人声鼎沸间流光穿梭富丽堂皇,如同所有人共做的一场虚幻而盛大的梦。
兔面具侍从平缓的音调再次从谢迟身边传来:“五分钟后第一首舞曲将会开始,祝愿客人尽情享受美好的时光。”
谢迟抚平手上的洁白手套,道了声谢。
极光舞厅在此次诅咒之前从未启用过,当年舞厅的老板卷钱跑路据说又重新回到了海外,熟悉他的人也再没听过关于他的音讯。今夜的繁华不过是假象,这是所有人心里都十分清楚的,这些流动的人潮恐怕……都不是真正的活人,包括服务生。
侍从面具的诡异之处在于嘴角弧度极为夸张,鲜红色的颜料涂得非常厚重,眼眶处则是狭长上扬富有攻击性,从这么细的缝隙里能看见什么外景?
谢迟坐在原位,侍从端来几杯颜色好看的酒,他犹豫了片刻从中挑走了深蓝色的那杯。
他们倒不必担心这些酒水会有什么问题,目前他们应该把重点放在纸条内容给出的信息上。
每人都需要在不同的曲目里跳不少于两支舞,不可以拒绝客人的舞蹈邀请,说明会出现非同伴邀请共舞的情况,诅咒时间一共为三小时,期间会有像现在一样的缓冲休息时间,舞曲名单不明。看似只要满足诅咒要求,不摘面具着装规范,跳两支舞就能避开死路,但仅仅这么做就能安然度过这三小时吗?
从以往参加的诅咒来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关键目光聚集到不可拒绝客人共舞邀请这一条,这些宾客服饰和他们相同,也有不少女宾客的长裙与李芸的是同款,掩人耳目混淆视听的目的下,就只有‘接近’二字能够解释。
恐怕恶鬼就潜伏在这群宾客之中。
谢迟扫视着人群,他现在坐在舞厅二楼,这是环形露台,贴着黑色栏杆每隔两米设置一个客座,皮质独座沙发的两旁是三脚玻璃桌,可以放饮品和甜点。他的左手边是一位男宾客,身形修长,脚下踩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右手边坐着一位女宾客,拖尾的长裙掩住了双腿,盘起的头发在光照下呈现红棕色。
几乎两三位宾客身边就有一位侍从进行服务,这些侍从身高一致,外形上来看大差不差,同样难以分辨。
他们负责提醒时间以及舞曲的报幕。
谢迟和左右两边的宾客共用同一位侍从,他站在三人身后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现在本场舞会第一首舞曲即将开始,时长总共十分钟。”
按照诅咒规律来说,前期往往是安全性最大的时候,既然要满足诅咒要求,参加第一首舞曲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危险性也是所有时间段中最低的。
如果没有人前来邀请,那么就只能自己去寻找舞伴。谢迟从位置上站起身往下望去,已经陆陆续续有成双成对的身影步入舞池中。
正当他准备到楼下冒着风险随便挑选一名宾客时,他左手边的男宾客突然走向了他。
“能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和我共舞一曲?”
刻意压低的声音让人一时间难以估测对方的年龄,紧贴手指的白色手套将指骨的修长展现得淋漓尽致,男宾客以最绅士的姿势微微俯身将手伸向谢迟的身前。
谢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原本是打算找一位女伴,楼下舞池男男女女组合数不胜数,倒没有人特别介怀这个。但要他本人和一位男性共舞,实在是让他心中感到有些怪异。
可诅咒要求不得拒绝宾客邀请,他仅仅是注视对方几秒后便忍下微妙自然地将手放到了对方的手心里。
握住了谢迟的手之后,男宾客走近几步来到谢迟跟前,谢迟看不见男宾客面具之下的表情,但透过面具眼部的空隙他看见宾客深邃的眼睛似乎含满了笑意。
即便隔着手套却仍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温度,宾客握住他手的力道忽然加重,旋即引着他背过华灯一步步走向没入深渊般的旋转扶梯。
舞曲开始,舒缓的前奏渐渐舔上清冷的灯盏,令人如觉置身幽长寂静的庭院,聆听着微弱的蝉鸣静静等待玫瑰的绽开。
谢迟忽然明白了心中这股熟悉感到底是什么,他曾经在陇海听过温影播放这张唱片,不是《第二浑》,而是它的序曲。
‘暮色中绽放的玫瑰,会目睹灰森的弯月,以及苍白的碑文。’
——《暮色玫瑰》
这句话刻在唱片封面的角落里,尽管不易察觉却还是让谢迟一眼看见并且记忆尤深。
温影说这张唱片的主旋律是祭奠消逝的爱情,从初现的吟唱便能听到曲中深切的悲哀,当时他在陇海没有听完全曲,但这种强烈的感觉仍然颇深。
男宾客牵着他的手走进舞池,湛金的光线如同瀑布倾泻而下,将每位宾客的发丝和肩头缀上金箔。
谢迟并不怎么会跳舞,因此他现在似乎要考虑一下怎么样才不会踩到舞伴的鞋。
隐藏在全脸面具下的每一个人如同藏身黑暗,让人难以透过表情猜测对方的心理活动。唱片机在最中央,四只兰花雕刻的脚固定在方台上,黑色玫瑰唱片随着曲调缓缓转动,舞池内的人群如同潮起潮落的波浪,富有节奏地移动着脚下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