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涩见过那样的言笙,阴影里小小的一团,却已经学会了大人的哭泣方式——无声的。
每每思及此,心口都微痛,以至于到得如今都会觉得,即便将这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也不为过。他牵了她的手,之间摩挲着她修剪地整齐圆润的指甲,淡笑,“无碍,我陪你进去。”
说着,就见莲抱着猫儿从门背后窜出来,满脸的笑意清朗,“主子,您回来了!”
日光暖洋洋地倾泻而下,橙黄的微光,洒在少女墨发玄衣上,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亮色,却是怀里那只纯白的猫儿。
猫儿软萌娇小,化去少女眉眼骨血里自带的些许霜寒气。
衬地她愈发眉眼晶亮。
初见之时有些孤漠的少女,如今开朗了许多,会笑、会闹、会打趣,这样的变化言笙看在眼里,只觉得方才还沉浮晃动宛若一叶孤舟的心,缓缓地沉落在陆地。
踏实了。
是啊,不管自己的身世如何,不管自己的母亲到底是谁,也不管言王府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但这些背后的原因,绝大部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父辈。
而这些聚在自己身边的人,却是实实在在因着自己的存在。
也许旁人并不能体会她身处局中的感觉。
虽然在她过往的年岁里,她的母亲几乎形同虚设,她也曾埋怨过、苦恼过,甚至觉得,既然母亲不要她,那么她往后也不会期待了……但那不一样。
就像是被人牵着线的风筝和无根的浮萍的区别——一个,你尚知来处,另一个,你却注定没有了归处。
那根本就在风中摇摇欲断的风筝线,在知道自己并非言王府亲生时,吧嗒一声,断了。
之后的许多日,虽然匆忙奔走间也无暇顾及,但每每停下,或者月黑风高、或者雪域清朗,要往天空总觉怅惘,不明白自己来自哪里、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样的秘密。
如同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是陌生的。
人是陌生的,世界也是。
这几日,她总彷徨,在一条走不出的死胡同里,兜兜转转,一直到跨进隆阳城门的时候,这条胡同仿佛连退路都已封闭,四面八方的黑暗令她躁郁、不安。
一直到这一刻……
掌心是温热手,身旁是那散发着熟悉桃花香的男子,眼前,是少女眉眼弯弯,亮晶晶地,抱着猫儿迎接她回家,还有身后,是沉默、却始终紧随的浮生。
他们三人一猫,围绕在她身旁。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心底那道死胡同高高的围墙轰然坍塌……
光,进来了。
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才更贴切,她不甚明晰。但这一刻,她微微扬起了脸,闭着眼感受日光的温度,半晌,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淡雅桃花香的空气,身后,将食盒递给浮生,抱起在莲怀里挣扎着要换地儿的呆子,抬眸浅笑,笑意温缓、眸色中却宛若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她说,“嗯,我回来了。”
然后偏头,看秦涩,“有想你。”
对方一怔,低了头看她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诧异,然后便是温软如春风拂过、漫山遍野的花儿都绽放的笑容,满足、惬意,又带着仿若江山在握的骄傲,“如此,我心甚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