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我瞧着他也极喜欢你,如此,也算两全。”
说这话的男子,长了一张妖邪恣意的脸,却偏有一道丑陋的疤痕盘亘其上,将那份妖邪恣意破坏殆尽,要说他行事诡谲,可这会儿如此大刺刺地手一挥,就将此事轻飘飘揭过,眸色坦荡,半分算计也无。
奇怪又矛盾的人。
原是做好了准备过来打上一架的,如今倒是奇怪地坐在一起吃烤肉。言笙一时来了兴趣,多看了几眼,“你……”有些话似乎不太熟,不好问。甚至,某种程度上可能还是敌人。
于是将太过于敏感的问题又咽了回去,指了指自己的半边脸颊,又指了指对方,“怎么回事呢?”
似乎有些意外她明显的踌躇最后问出这般的问题,玄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道刀疤,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小时候贪玩,摔的。”
明显是假话。
正好摔在刀刃上么?这伤口,一看就是被刀剑所伤,应该还是避无所避,迎面而上的。如今轻飘飘一句话,眼底眸色却深得很,怕是……真相还不知道如何残忍。
言笙不再看他,甚至好整以暇思考了一下如今这局面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过来打架的,千刹门手下混进王府,想要带走浮生,而她,弄死了他的手下,冒死还有个姑娘……
如今……这般诡异的和平,是个什么情况?
对面,安歌在玄月身后挑了挑眉,言笙几不可见点了点头,交换了两人多年默契才懂的意思,才抱着腿抬头看天,声音微凉,“那你这摔的……挺巧。”
对方似乎真的混不吝地不在意,摆摆手,“嗨,这不,小时候皮么,上窜下跳的……”声音在对方再一次看过来的眼神里,渐渐隐没在喉咙里,消散在冬夜中……听不清晰。
言笙瞅着他,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表情,兴致也不高的样子,“与其去编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故事,倒不如告诉我,不能说。”
对方挥到一半的手,倏忽间停在了半空中。
那只手,在月色下晶莹剔透的冷白,指尖纤细、骨结分明,是一双美人骨。这样的一双手,主人定是好看的,带着些女子的魅。
“丫头。”对方的声音有些沉,他静静收回那只手,仰面看天,眸色里是谁都不曾察觉的淡淡猩红,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偏头看她,笑意盈盈的,“有没有告诉过你,太聪明不好。”
言笙低头啃了一口那鱼,撒着胡椒粉的烤鱼,有些凉了,味道差了些,咸味重了些,被秦涩家的厨子养刁的胃有些不大习惯——前些年,白云寺里的饭菜还不如这个,她却也不曾挑剔过。
她将手中咬了一口的烤鱼递给始终沉默地坐在她身边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浮生,浮生接了,也不在意被啃过,吃了今晚的第一口食物。之前也不是没有人给他,他统统没有接。
从见到玄月开始,他的气场有些沉郁。
就算不记得,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也已经镌刻进了骨血里,以至于在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就有了肢体上的反应。
言笙的眸色,愈发沁凉如这寒霜冬夜。她说,“有吧……只是,一般说这话的人,自个儿都不太聪明。”
面前是篝火劈啪作响,少女白皙的面容泛着好看的粉红,墨色的瞳孔里,也有一簇浅浅的火苗,多了几分生动。但也因此,纤毫毕现,那点儿神态之间的变化落在始终关注着她的玄月眼中,他也不急着解释,只好心情地靠着身后的一颗大石头,支着下颌喝手中的酒,低声唤道,“丫头。”叫了一声就没说话。
安歌站了起来,朝烤鱼烤鸡烤地热火朝天的人群里走去。
玄月意外地挑了挑眉,朝后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又唤道,“丫头。不管你信不信,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一声,毕竟,无论如何,隆阳城我是要去的,你若不带我,我便自己去。往后还是要碰面的,所以得说一下。”
他搁下酒杯放在身旁,“小哑巴是我捡回来的。是……他的确是在我手里失去的记忆,但说实话,他没有受什么苦……真的。千刹门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不知道做什么太有损阴德的事情。”
“你师兄那手下的确是我命人打的。千刹门里面秘密太多,纵然是我接手多年,感觉也不过是接触了冰山一角……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一些什么,所以……站在我的立场,这么做无可厚非。”
“就像今日,纵然我对你们没有敌对之心,但这间木屋里面,你们还是不能进去。这是保护我们,也是……保护你们。”
似乎极有道理的一句话。
推心置腹,言语中肯。言笙抱着腿,没说话。
听了这许多,唯有一句是千真万确的,站在他的立场。
立场不同,便不存在所谓的理解。就像……若是秘密太多,有心低调隐藏,那何故要用这个木屋来吸引众人视线,安歌的手下能发现,那么这来往旅人自然也有能发现的,彼时,那些人又去了哪里?
但她不是圣人,护不住这天下芸芸众生,也无法站在一个角度来评判如何是好,如何是坏。
所以对此她不说话。亦不愿评判。
只是……真的没有敌对之心么?
言笙提醒他,“你的手下被我弄死了。还有个姑娘,虽然活着……听说是什么老大的相好,但一定没回来吧?”
对方却愣了愣,然后才恍然,嗤笑一声,“老大?不过是依附千刹门之下一个小堂口的江湖组织罢了……他们以为他们见到的堂主就是千刹门的门主。”
他看言笙,笑意便柔软了几分,“丫头。”
他一次比一次唤地自然,似乎极其喜欢这个称呼,像在看自己年幼的妹妹,“丫头,不瞒你说,千刹门……远比你以为的要大得多得多……”
“所以,你们这么点人就杀过来……实在是太鲁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