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示秋微微侧身,抬起没被越浮郁抱着的那只手,落到他发间轻柔的抚了抚,没有出声打搅越浮郁说话。
“回宫之后,我遇到的每个人,要么直接用嘴说,要么用眼睛瞪着我,好像都在叫我赶紧去死,别碍眼挡路……老师还记得之前遇到过的荣家老二和老五吗,若是荣氏长子还在,那个荣明风绝不会是荣家这一代最威风的,早年荣家长子可比他跋扈得多。”
“荣家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孩子的,这一代的聪明人少得可怜,几乎个个都是目高于顶的跋扈纨绔,越受宠的荣氏子越没脑子。当年我刚回宫不久,宫中正在为皇上要把我立为储君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然后那个荣家长子就冒了出来,趁我不备将我推到了水里。”
听到这儿,宴示秋神色有些复杂。彼时的越浮郁,不过是个刚失去母亲的七岁孩子。
“寒冬腊月,荣家长子带着跟班把我推到水里,不许人救,还往水里丢石头,要不是命不该绝,老师现在也见不到我了……但这件事并没有闹大,最后被压了下去,对外只说是我自己踏空不慎落入水中。”
“因为那是一场交易……或者说,只是那场交易里的筹码之一,还起不到决定作用。”
彼时文皇后一派还没有如今这般势弱,不然她也不能在荣氏皇后离世后,登上皇后之位。文皇后有两个皇子,皇长子那时已经十一二岁,名声又颇为不错,所以在越徵提出要立储时,不少人推崇越谦这位嫡长子。
荣太后一派虽然更为强势,但那时荣氏皇后因为产子血崩而亡,荣氏失去一臂,刚出生的六皇子虽然在嫡庶上更为正派,但毕竟尚在襁褓连话都不会说,争起储君之位来并没什么胜算。
当时朝堂之上立储之事甚嚣尘上,根本不可能压得下去。这时候又出了荣氏长子推越浮郁落水一事,这件事若是追根究底,那就是谋害皇子,按律当斩、牵连九族。若是皇帝越徵强硬追究,就算是荣氏势大,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荣家舍不得放弃长子,荣太后又盘算了下,六皇子争储成功可能性不大,与其最后让文皇后一派得利,不如让没有母族、又因落水而有了无法治愈的病根的越浮郁坐上太子之位,将来六皇子大了,再想办法将越浮郁拉下来也不是难事。
于是荣氏在当时放弃了争储,默认站到了皇帝这边,皇帝也做出妥协,不追究荣氏长子推越浮郁落水一事,但得把他送出京城。
那年,随着荣氏长子离京,立储一事也落下帷幕。
“老师,”越浮郁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有些正经的与他说,“你初到东宫那日,我带你去玉簟阁,其实不是我真想去青楼,也不是故意想要为难你,我是当真有事……我想去找个人。”
宴示秋笑了下,温声“嗯”道:“猜到你是有正经事了。”
见宴示秋没有误会他,越浮郁又放松下来,接着慢条斯理说:“我想去找的人叫叶清颖,就是我母亲说的那个养姊,当年也是她作为首告,荣氏一族才有了拿常家下狱的名头。后来叶清颖就不知所踪了。”
“我想找到她,既是想帮母亲给她带句话,母亲在绝笔信里留了句话给她,也是……”
宴示秋静静的接过话:“你想帮常家翻案。”
“对。”越浮郁抿了抿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也不知道在我母亲眼里,我这样的身份有没有资格去碰常家的事,但……我想试试。”
越浮郁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去恨越徵,也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去代常家喊冤……宴示秋微微撑起身,温热的手落到越浮郁脸上轻轻揉了下,他看着越浮郁略有些迷茫的眼睛,温声说:“见昭,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有资格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烧杀抢掠作奸犯科当然不行。”
最后突然的一句反差让越浮郁感动之余忍不住露出笑来,他眉眼弯起来:“我知道了,老师。”
“老师也会陪着你的,你想做什么都好。”宴示秋重新躺下来,又说。
越浮郁静静眨了下眼,又“嗯”了一声,轻轻道:“我知道的,老师。”
“那叶清颖在玉簟阁吗?你去过一次,都没能进门,后来这些天也没再提过。”宴示秋又问起来。
虽然他知道叶清颖不可能在京城里,但他还没想到要怎么自然而然的告诉越浮郁这个消息。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是不在的。”越浮郁回道,“这些年在宫里我也悄悄在调查,一直都没个消息,上回难得听闻了个玉簟阁,我便想也没想就准备去看看……正好你这位太傅新上任,我想着我大张旗鼓去,荣太后那边就算心生疑虑,可能也不会太多想,只当我是耍脾气……但后来回了宫,我转念又想,大概她是不在玉簟阁的。毕竟若是那么容易打听到,想来荣太后也一定早早就找到她灭口了。”
宴示秋“嗯”了声:“回头我也请我祖父帮忙查一查,叶清颖毕竟不是寻常人,六部中该有些她的生平资料,多了解些,或许能从中寻个方向。”
越浮郁犹豫了下:“……这会不会把老师的家人牵连进来?”
“我与你有牵连的那日起,我的家人就难免也有了。”宴示秋摸了摸越浮郁的脑袋,“见昭,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