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京城亦是特闹非凡。
礼花响了整整一夜,火树银花,香屑满地。
皇宫之中,红墙黄瓦,满园无声。
乾清宫内寂寥空荡,公文奏章高高累在手边,沈砚一手抵着眉心,剑眉紧皱在一处。
小丫鬟蹑手蹑脚走近,双手捧着白玉缠枝玛瑙盘子,上面是御膳房刚做好的桂花糖蒸栗糕。
小丫鬟脚步极轻,轻轻将盘子搁在一旁高案上,福身往后退去。
刚往后退开两二步,书案后的沈砚遽然睁眼:“枝……”
沈砚瞳孔骤紧,下意识伸手去抓,触手
所及,空无一物。
寝宫空阔孤寂,袅袅青烟自鎏金异兽纹铜炉升起,烟雾弥漫。
……他又做噩梦了。
梦里细雨飘摇,寒意侵肌入骨。
宋令枝满头青丝散落在海面上,咸湿的海水在宋令枝脸上涌过。
红唇冻得发白,宋令枝一遍遍重复。
——沈砚,我很怕冷的。
——很怕冷的。
哽咽声萦绕在沈砚耳边,回京后,沈砚几乎夜夜都能梦见宋令枝,梦见她乌发覆面,梦见她凄厉的哭声。
她说自己怕冷,却还是义无反顾跳下海中。
噩梦缠身,沈砚揉着眉心。
下首的小丫鬟战战兢兢,跌跪在地上,伏首磕头求饶:“陛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不是有意的……”
沈砚一张脸冷若冰霜:“——滚。”
小丫鬟脚底抹油,连滚带爬跑了出去。风雪簌簌,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岳栩。
一身风雪披在肩上,岳栩拱手:“陛下,冷宫刚传来消息,说先皇后……先皇后自缢了。”
岳栩垂首敛眸。
整整一年,先皇后忍到此刻才动手,无非是想要陷沈砚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地。
除夕夜圣上生母自缢,明日朝堂定然大乱。
岳栩沉声:“如今人虽救回来,可是先皇后不吃不喝,太医开的药全都吐了出来,照这般下去,许是活不过二日。”
“……自缢?”沈砚眼眸微台,黑沉眸子勾起几分嘲讽讥诮,他拂袖起身,眼中半点笑意也无,“备轿。”
青玉扳指捏在手心,“朕倒是要瞧瞧,朕的母后要同朕做什么,竟如此大动干戈。”
风雪簇拥着沈砚一路前行,步辇停在冷宫门口。
厚重的木门缓缓推开,入目满眼疮痍沧桑,彩漆剥落,枯树顶着厚厚白雪。
园中杳无声息,忽的,宫中传来一声凄厉沙哑的“——滚”。
药碗摔落在地上,碎片落了一地,满屋狼藉。
先皇后披散着头发,双眼凹陷,骨瘦如柴,干瘦的手指抬起,她嗓音喑哑,似女鬼般怒吼:“沈砚呢,让他来见我,这个孽障,当初本宫就不该心善留他一命,他就该死在本宫腹中。”
“死,都给本宫死!”
尖锐的声音在宫中久久回响,在冷宫监视先皇后的婆子吓得哆嗦颤栗,跪着往后退。
沈砚登基后,并未尊称自己生母一声太后,也没有让其搬入慈宁宫,而是丢在冷宫不闻不问,偶尔打发人来看看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