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暗,春来殿已经传了膳,淑妃茹素,膳食里并不带半点油荤,二皇子刚下学,青衣广袖,步履带风地走入殿中,一见淑妃用膳,他便随手将书递给内侍,上前几步,问过安后。
淑妃将他叫到身前,用绢子擦了擦唇,道:“望儿,用过膳了吗?”
顾望乖巧坐下:“回母妃,来之前已经用过了,是鸭子汤泡的碧玉粳米饭,儿臣用了两碗呢。”
淑妃让人取了糕点,放到顾望身前:“今儿有人进了春枣,我让小厨房作了枣泥糕,你一向喜欢,快尝尝。”
侍女献了茶,顾望就着碧螺春的茶水吃糕点,满眼满面都格外满足:“多谢母妃。”
淑妃看他吃得香甜,自己不自觉就笑起来,挥手让人撤了膳,盥手喝茶后,顾望知道她的规矩,用过膳就要礼佛一个时辰,于是就告退。
淑妃拉着他的手说:“不许看书太晚。仔细伤眼睛。”
顾望微笑:“知道,母妃。”
侍女们为淑妃卸去妆容,她素面朝天,只穿素衣,只身进了小佛堂。
小佛堂里点着灯,不是很亮,照得堂中菩萨的面容半隐在阴暗里,她跪坐在蒲团上,一手拿念珠,一手敲木鱼,口里念念有词,念得是祈福经。
她不知是在给谁祈福。
夜里渐渐起了风,吹进小佛堂里,吹得灯光摇曳,素纱漫漫,殿外不知哪里来的猫叫,一起一叠声,叫得她渐渐心绪不安。
素衣有些薄,吹得她有些冷,她叫了两声,无人应答,淑妃站起身,出至外间,原本应该守着的侍女不知去了何处,叫了几声皆没有人回应。
她出了小佛堂,风移云动,遮住月光,使她未曾看见墙头落下的阴影。
淑妃不觉微怒,心头起火,正欲发作,后颈却粒粒鸡皮疙瘩炸起,汗毛倒竖,她本能地侧身。
一把寒光泠泠的长剑刺破她原先站立的地方,淑妃花容失色,踉跄后退。
不速之客一袭黑衣,看不见面容,身量极高,手中长剑挽得步步生花,淑妃仓皇后退。
她叫破嗓音:“你是谁?胆敢在宫中行刺!”
不速之客并不回答,那双在阴影里冷得发光的眼毫无波动,一剑削下淑妃的半截头发。
淑妃狼狈逃窜,尽失风度,她跌跌撞撞跑进小佛堂,撞到灯油烛火,素纱亦被她扯下用以阻碍刺客的步伐。
但这些并不能阻碍刺客,他像猫捉老鼠一般游刃有余地逼迫着淑妃,淑妃头发凌乱,最后已是避无可避。
刺客一剑起光,剜下她一双明目。
淑妃的惨叫刺破太央宫的寂静。
春来殿里灯光如昼,盛渊帝、程后都已到场,站在殿外,听着内里淑妃气若游丝的呻吟。
陛下说:“那个刺客抓到了吗?”
砚回代替宫中侍卫回答:“启禀陛下,尚未抓到刺客,但他们在小佛堂里,发现了这个。”砚回呈上一枚红绳打的平安扣,扣上极为张扬地落了一个“谢”字。
刺客是谁派来的,已经不言而喻。
程后看着那枚平安扣,再看着陛下。
陛下将那平安扣捏在手里,冷声道:“宣谢相、柳尚书进宫。”
淑妃遇刺的消息早就被密探暗自传回各家主子手中,陛下刚到明德堂时,柳尚书哭天抢地从里面奔出:“陛下!您千万要给老臣的女儿做主啊!”
谢相站在明德堂的门边,面色不清。
内侍点起灯,陛下高坐,把那枚平安扣丢到谢相跟前:“谢相最好给朕一个解释。”
柳尚书插话道:“也得给臣一个解释!”
谢相弯腰捡起那枚平安扣,认出那是自己暗卫必备的东西,他瞬间阴沉下脸:“此事,臣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说完,竟然拂袖转身直接走出去。
陛下脸色不变,反而柳尚书哭得眼泪哗啦:“谢相真是好大的官威!你家的暗卫伤了我的女儿,你竟不给我一个交代。”
谢相站在明德堂外,背影有些冷酷,他回过头,半边脸颊暗沉,声音冷得结冰:“我马上给你个交代。”
他去的方向,赫然是后宫。
柳尚书大哭,陛下安抚道:“柳爱卿,淑妃遭此劫难,朕深感痛心,这样吧,今年的盐引,准你多派几家。”
柳尚书收声:“谢陛下!陛下圣明啊!”
陛下说:“如今,就等谢相给我们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