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这一生,治病救人,以行医为己任,恨不得每个病人都恢复健康长命百岁,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寿力夫抬起头,只见官家双目血红,一脚踹在了薛敏心口,薛敏被踹的于地上滚了几圈,喷出一口血来,官家犹自不够,竟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要将其斩杀!
寿力夫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官家开恩!官家开恩呐!若是没了薛御医,谁给娘娘医治?官家杀了她,岂不是要断了娘娘活路?薛御医死了便死了,难道官家不管娘娘了?便是为了娘娘,官家也要三思啊!”
暴怒中的官家一脚将寿力夫踹开,跪在寿力夫身后的宫人连忙齐齐伸手扶住,免得寿大伴摔得太重,官家根本无法克制内心深处升腾的怒火,这让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那是他最最失控的年纪,除了杀戮没有任何方法能让他感到平静,剧烈的头疼让他更想见血!
长剑即将挥下,将要斩断薛敏头颅!
寿力夫怎么也不能让官家真把薛御医给杀了,当世医者无出其右,眼下官家把人杀了是发泄了怒火,可事后必定悔恨!
他忍着心口剧痛再度扑过去,官家天生神力,他根本摁不住,徐微生也扑了上来,寿力夫怒道:“都愣着做什么!”
一时间宫人们纷纷扑来,可他们加在一起对官家来说也不痛不痒,反倒令他愈发暴怒,眼看便有人要血溅当场,官家突然停住了,众人惶惶不安之时,听见了温皇后的声音:“你怎么又生气了?”
官家怕被她看见面上怒色,过了许久,才回头看她:“……你不是睡了?”
“外面声音这么大,我又不是听不见。”
温离慢拉住他的手,见他面上犹带怒容,又看见倒在地上面如金纸的薛敏及寿力夫,她不在乎他们死活,只是不想官家生气,便拽了拽他的手:“官家陪我睡吧,我一个人怕。”>>
官家将另一手长剑掷地,温离慢走时又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薛御医与寿伴伴扶起来,再叫太医院来人?”
以徐微生为首的一众宫人真是大大松了口气,温离慢又拉着官家往内殿走,他步伐僵硬地跟在她身后,好好的端午节,是半分喜悦之色也无。
温离慢坐到床上,弯腰想脱鞋子,被官家摁住,他亲自弯下腰来帮她把鞋袜褪去,想来是方才在外头声音过大吵到了她,她乖巧地坐在床上,官家此时哪里有睡意?
“我有了孩子,是不是会死?”
官家手中动作一顿,没等他说话,温离慢便又道:“官家,即便没有孩子,我也会死的。”
他心中大恸,竟不敢与她四目相对,只背对她坐在床沿,温离慢整个人贴到他背上,从后面抱住他:“人总是会死的,不是今天死,明天也会死,明天不死的话,以后总会死,生病的人会死,好端端的依旧会死。”
她将生死看得极淡,“阿娘上吊时,一双眼睛只盯着我看,我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不懂她为何要看我,后来我想,我阿娘应当是想我跟她一起死。”
官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他不想再听:“杳杳,别说了。”
温离慢却还靠着他,她平日里天真纯质不谙世事,其实心里头看得比谁都清楚,“因为活着便是受罪,不知冷不知热,不知疼不知苦,空空荡荡的来,又要空空荡荡的死。”
“可现在不一样,官家爱我,也不枉前头空活了十七年。”
官家终于忍不住,转身将她抱进怀里,纤弱的身体脆弱不堪,他想杀了薛敏,也想杀了自己,倘若当初不碰她,便不会有今日之事,归根结底是他太过贪心。
“是朕对不住你。”
官家声音略显沙哑,“都是朕的错,是朕害了你。”
温离慢笑起来:“疼我爱我怎是害我?官家要了我,我才像个人呢。”
而后她问:“官家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他顿了下才回答:“朕不喜欢儿子,也不喜欢女儿。”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生个妖怪出来。”
官家知道她是想逗他笑,只是再三尝试,也难以露出笑容,温离慢亲了亲他的薄唇,比起忧心忡忡的官家,她倒是心态很好:“横竖我现在还活着,又不是马上会死,官家不要总是生气,肝火上升,对身体可不好。”
她拿起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不喜欢它,也不讨厌它,可谁知以后会怎样呢?官家要同我一起过下去才知道,不然我一个人会害怕。”
掌心下是平坦的肚子,官家勉强动了动嘴角,“朕都听你的。”
温离慢想了想又说:“薛御医给我看病,我都习惯他了,不可以换人。”
官家:“……嗯。”
“可他若是伤重,那谁管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