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观言总算是收好了书房的纸张,抬眸看见顾仪拿着他的手稿。
那?是他散衙后随笔写下?的,有些是读史书时的灵光一现,有些是曾经在求学时写下?的简单想法,有些是在禺山就任时与方郡守的交流,还有些是近来才从兵部事务中看懂的东西。
他蓦然?有些紧张,像求学时写好的题卷递给师长的那?一刹那?,害怕辜负师长的期待,毕竟当初求学时家境贫寒,师长是破例收他入学堂。
直到顾仪轻笑出?声,说出?口的是一句语气上?扬的夸奖。
岑观言松了一口气,难以察觉的欣喜在蔓延,远比摘取魁首时喜悦得多,心跳都更快了些。
“岑卿,自殿试后也许久没见你的策论了,不?如我考考你?”
顾仪突然?起了兴致,问了一个问题:“征新兵时,百姓嚎哭,不?惜以头抢地?,你当如何?”
“不?必这么快回答我,写下?来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岑观言错开视线,安静地?坐在了平日的位置上?,提笔点墨,蹙眉思考着。
先朝征兵时,曾有百姓不?惜自残,砍去肢体,为?免战场死亡之灾。
如今的大宁征兵也大多是做个样子,虽录了名册,实则完全没有对应的士卒在军中,拨下?的军饷被一层层瓜分殆尽,每年都是如此。
各方都知晓,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不?作声地?收钱。
兵册也是混乱得很,人对不?上?,钱粮也对不?上?,到处都是一团乱麻。何咏自诩清高,不?沾俗物,从不?过?问下?面人的处事方法,只在重大决策时才会露面。
何咏今日也算是彻底栽了,想来往后改兵制也会更容易些。
他脑海里思绪延展,提起毛笔,笔尖滴下?一滴墨,在纸上?晕开,又停住了手。
书房里极安静,两人都不?说话?,一个提笔写策论,一个端坐翻旧书。一盏灯火如豆,灯花落了几朵,满室被柔和的灯火填满,无端显得有些平和的静谧。
顾仪在一旁坐着,翻看起那?叠陈旧的手稿。
先太?后曾亲手教她练字,上?面的字迹娟秀,细看收笔洒脱,锋芒内敛。
从字里行间能看见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母亲,鲜活的,有许多奇思妙想,是还作为?沈燕婉的少女,而不?是皇后沈氏,也不?是如今牌位上?冰冷的太?后沈氏。
她写愿天下?大同,女子也能站在朝堂之上?,想让百姓安居乐业,甚至想“为?何大宁需要一个君王”,她写若没有帝王,百姓会不?会拥有更愉悦的生活,颇有些大逆不?道的感觉。
这块的字迹有些乱,有不?少涂改的痕迹。顾仪似乎能看见当初的母亲心绪的纠结,为?自己悖逆的想法感到震惊,又不?忍涂抹掉全部的内容,只将寥寥几语留在纸上?。
她想起宫厌的话?“上?不?敬天,下?不?敬地?,亦不?敬君父”,才知道她们为?何会是至交好友,心意相通,是初遇如重逢的好友。
因这有些虚无缥缈的愿望,沈燕婉才会嫁给先帝。她在用?自己能够尝试的方式,企图去改变大宁的现状。
可惜先帝登基后变了,她在宫墙内枯萎了。
顾仪粗粗翻阅一遍,最后一张纸上?字迹清晰得多,笔迹也变了,落款是宫厌。
飞白体清瘦,能从字迹里窥见宫厌提笔时的心绪。
“生不?逢时,命交华盖。求者?不?得,恶者?皆来。”
“爱欲会腐败,是宴席上?剩下?的残羹,在深夜里发臭。”
这两句是在幼帝出?生的那?一年,也是先太?后病逝的那?一年。
从所谓的心悦燕婉,到举刃相向,也不?需要几年。先帝一边说着爱,一边让她溺死在潮水里,还要再出?手扫清幼子继位的障碍,在弥留之际喊她的名字,去彰显他无意义的愧疚。
顾仪无意识地?掐着腰间的玉璧,心绪有些不?平,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宫厌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只是做出?了选择,埋下?一颗种子,任由它生长,无论是开花结果,还是半路枯死,都接受这个结局。
宫厌放不?下?与故人的情谊,也放不?下?恨,她比沈燕婉强硬得多,也比她更倾向于?恶的一方。
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是顾仪欣赏的那?类人。
若不?是她想算计的人是自己,她们或许会成为?隔辈的好友。
她转过?头,看向埋案疾笔的岑观言,不?觉就放松了些。
他至今都没有开口问过?什么,就仿佛纪怀枝从未和他说过?什么似的。偏偏他也不?是愚笨之人,比大多数人还要聪明些,估计早就从之前的事里寻到了蛛丝马迹。
岑观言感觉到视线聚焦在他背后,像当初殿试时,长公?主在他的桌案旁驻足。
那?日他写的题还记得很清楚,是问百姓的教化之道,最终的答卷他依旧不?太?满意,可已经是还未入朝时的岑观言的-->>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