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暗自点了点头,心道不愧是他的种,谁知那句“不错”还没出口,底下的裴琰便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贺顾、裴昭珩:“……”
旁边站着憋笑的斋儿、征野:“……”
小太子大约是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丢人,还好没有人揭穿他的羞愤,让他下不来台。
贺顾干咳一声,假做无事,只当方才什么都没听到,道:“甚好,只是回去还是要叫嬷嬷们替你再泡点姜茶去去寒,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正此刻,殿外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微微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声音:“你父君说的不错,身子可比什么都重要。”
众人一愣,裴昭珩和贺顾赶忙站起身来礼到:“见过母后。”
陈太后来了。
太后左边是掺着她的兰疏,右边是如今已长成大姑娘的宝音,后面跟着一众宫婢,浩浩荡荡,风风火火,瞧着也是刚起身就往揽政殿来了。
裴琰又要跪,却被兰疏上前扶住了,他只好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陈太后在乌木椅前落坐,从兰疏手里接过裴琰的胳膊,一把将他拉进怀里,笑眯眯道:“刚起身就听说太子往你们这儿来了,大清早的,都没用膳吧?”
斋儿立刻乖觉的小声在旁边说了一句:“太后娘娘,早膳已在备着了。”
陈太后点了点头,笑道:“正好顾儿回来了,今日咱们一家子一块吃个早饭,我也有些事和你们说。”
裴昭珩忽然想起,昨日听闻太后把斋儿叫去这事,斋儿看来是今早回来的。
他道:“母后有什么要吩咐的?昨日把斋儿叫去,可是为着这个么?”
陈太后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那头宝音已经扑到了贺顾身边,晃悠着他的胳膊眼巴巴道:“爹爹从樊阳回来了,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玩意?”
贺顾昨日才匆匆进宫,自然是没带什么好玩意的,只是这话却不能老老实实说出来,宝音是要闹腾的,便摸了摸鼻子,正色道:“自然是有的,只是落在府里了,一时忘记带进宫来,等回去了再给你。”
宝音这些年来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比谁都能看出来他爹爹是不是在忽悠人,立刻眯了眯那双流波一般的桃花眼,半信半疑道:“真的?”
只是这鬼丫头练出来了,却不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贺顾也练出来了,心知此刻千万不能露怯,毫不犹疑的笃定道:“自然了,爹爹怎会骗你呢。”
宝音这才欢呼一声,一双眼笑得弯弯如月牙一般,立时伸着脑袋去蹭贺顾的胳膊。
裴琰把姐姐的行径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羡慕,脸上却还是没敢露出什么期冀神态,只是乖巧的站在那里,任凭陈太后拉着他嘘寒问暖。
等布了菜,太后才拿着筷子一边给两个孩子夹菜,一边笑着道:“你们都在,我今日就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这个事,哀家瞧着宗学堂里那么一大堆孩子,整日伴着,东宫却总是琰儿一个人进学,孤零零的也怪叫人心疼,是时候该给他选个伴儿了吧?总不能只叫太子身边终日只是一群内官宫婢陪着,不像个样子,这孩子与他们,话也说不到一块。”
贺顾夹了一块鸡汁小笋放进裴昭珩碗里,才道:“母后的意思是,给琰儿挑个伴读么?”
裴昭珩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颔首,道:“母后说得有理,整日让内官陪着,的确不妥,朕看如今永裕宫那个主事,便该换一换了。”
太后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一茬,愣道:“永裕宫的主事,珩儿怎么想起他来了?”
裴昭珩道:“昨日此人来见儿臣,言语间对琰儿只是一味袒护捧高,半点不提太子出宫一事有何不妥,太子要和小内侍们换衣裳混出宫,他必然知情,却不来和儿臣禀报,若无他首肯,那些小内侍也断不敢真的和琰儿换了衣裳,他们担待不起。”
“这等不知规劝太子,只一味谄媚逢迎的内官,留在永裕宫是个祸患,合该早些撤了。”
陈太后听得微微颔首,可似乎又有些犹疑道:“珩儿说的有理,可那主事自琰儿出生,便在永裕宫服侍了,也是用惯了的人,撤走了,哀家只怕太子……”
她转目去看那头正不声不响喝粥的裴琰,目光十分关怀。
“依哀家看,不若先敲打敲打,教训教训他,若他以后还是不肯悔改,再撤不迟?”
裴琰却忽然道:“儿臣感念祖母关怀,只是父皇说的很有道理,刘内官这次的确并未规劝儿臣,文鹿他们本不敢依了儿臣的,也是被他煽风点火劝服,刘荃已有为奸之象,儿臣不该再留他在身边了。”
陈太后听得摇着头点了点他的眉心,失笑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的,想得倒多,倒省了你父皇父君替你费心了。”
贺顾看了看儿子,笑道:“懂事有什么不好,总比他姐姐整日闹腾的烦人强些吧?”
这话一出,宝音顿时恼了,饭也不吃又要来挠他,好容易才叫兰疏又笑又劝的给拦住了。
裴昭珩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只是并没说话,他转目看了斋儿一眼,斋儿会意,立刻笑着恭声道:“太后娘娘说的有理,的确也该给太子殿下选个伴了,这两日奴婢瞧了瞧,只是伴读的话,倒很好选,如今朝中大臣们家里适龄的公子们,奴婢也记得几个。”
“礼部的王侍郎与他夫人崔氏的大公子,奴婢听说也是和殿下一般的性子,年纪虽小,主意却大,三岁便开了蒙,很是聪颖,如今已能读《增广贤文》、《声律启蒙》了,今年恰好六岁,比太子殿下稍小一些,不过倒也算得年岁相当。”
太后道:“王侍郎……你说的是致了仕的王老大人家那个次子吧,他的儿子如今,竟也六岁了么……”言语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