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了看旁边几人,面无表情道:“廖叔、王叔,你们若也和常叔叔是一样的心思,那就恕子环今日还有庶务在身,不便招待了。”
他“啪”的一声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却并没走成。
贺顾低头看了看被抓住衣袖的手,抬目时声音终究还是稍稍和缓了一点,只淡淡道:“廖叔叔,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那位廖叔叹了口气,却并不放开他的衣袖,只切切道:“廖叔知道……当年是侯爷他……他对不起夫人和小侯爷母子二人,只是先帝故去也快一年了,侯爷更是被关了这么久,再天大的孽,小侯爷不也和侯爷是亲父子么?”
“父子之间,哪儿有过不去的坎儿呢?虽说关着侯爷,是当年先帝的旨意,可如今……如今您这样深得今上爱重,侯爷又是您的亲生父亲,只要您愿意开口,只要您愿意和皇上求个恩典,难道皇上就不会答应?难道侯爷……侯爷他就真放不出来么?”
“侯爷一个人被关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年纪也大了,您有了福承公主,我听闻二少爷和二少夫人也有了孩子,侯爷毕竟是做亲祖父的,却见不到孙儿们一眼,您说,这是不是……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贺顾闭了闭目,没有反驳,却缓慢而笃定的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半晌,他才重又睁开眼道:“廖叔,当年他失德在先,先帝的处置也至为公允妥当,此事全汴京城没有不知晓的,可却从无人指摘过我贺顾一个字,你们可曾想过,为何旁人不愿为他说话?”
“父子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他却害死了我娘,我的坎或许过得去,我娘葬送在他手里的一生却过不去。”
常朗涩声道:“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愿意去求皇上,把你爹放出来,是不是?”
贺顾缓缓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不错,我不愿意。”
常朗气的胸膛来回起伏,怒视着他颤声道:“你……你简直不孝!”
廖叔见状似乎也急了,立时上前推了常朗一把,低吼道:“你给我闭嘴,今日来前你怎么和我保证的,都忘记了?!”
贺顾却只视而不见,淡淡道:“几位叔叔年纪大了,上京奔波一回也不易,还是回去好好养老吧,管事,叫人各备一百两银子给各位叔叔带上做路上盘缠,送客吧。”
廖叔却忽然噗通一声在贺顾面前跪下了。
贺顾唬了一跳,实在没想到他会这样,赶忙去拉他,无奈道:“叔叔这是做什么,你……”
廖叔本打算着无论贺顾怎么拉,也要抱着他的大腿求他放老侯爷出来,谁想他想得倒好,这么多年不见,却忘了这位小侯爷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主,即便他不想起来,也还是被贺顾给提溜小鸡一般给提了起来。
只好退而求其次拉着贺顾的胳膊、红了眼眶道:“廖叔求你了,就原谅你爹吧,他……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若是一个人在后宅中无人陪着孤苦伶仃的去了,老侯爷他戎马半生,不该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啊……算是廖叔求求你了……”
“你若是……你若是实在不想看见你爹,那要不你把他放出来,我们……我们带他回去,有我们几个老家伙陪着,侯爷晚年也不至……也不至如此凄凉……”
他说完又要跪,贺顾实在没了办法,那头常朗已然闷不吭声的先行扑通一声跪下,紧接着又作势要磕头。
贺顾连忙冲上前一把拉住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闭了闭眼,最后也只得长出一口气,道:“各位叔叔,我敬你们也曾是枪林箭雨里来回的汉子,又看着我长大,今日才如此礼遇,换做是旁人,我贺顾虽然好说话,也早给扔出门去了,还望叔叔们不要再相逼于我,闹得两相难看。”
便如贺顾待宗凌一样,当年贺南丰对这三人、尤其常朗,都是既有知遇之恩、又有救命之恩,是以他们今日才会如此,贺顾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只是理解归理解,要他真的原谅贺南丰,却是怎么也绝不可能的。
廖、王、常三人不想他竟然真的如此油盐不进,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也没有说动贺顾半分,一时都有些呆怔在了原地。
贺顾的神色却终于彻底冷了下去,再无半分通融余地。
“送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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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那三人,贺顾的心情也不如来时那般好了,他回了花园,便看见朵木齐抱着小侄子正在花坛边站着,自家那个不省心的闺女,只不过这么一会不见,竟然已经撩了小裙子的下摆扎在腰上,撅着屁股蹲在花坛里,正低着头聚精会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贺顾见此情形,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赶忙上前去一把将闺女抱了起来,又把她扎在裤腰上的裙子拉出来放回去扯扯好,道:“这是在做什么,姑娘家家,动不动撩裙子也太不成样子了。”
朵木齐却完全没有一个合格的稳重婶母的样子,见双双被贺顾抱起来了,竟还急道:“大哥,公主在这蹲了好久,你都把蚂蚱吓走了。”
贺顾:“……”
他一点也不怀疑,要是朵木齐怀里没抱着他那小侄子,婶女两人就要一起在侯府的花坛里撅着屁股表演抓蚂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