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看着他落下的那一子,眸光一亮:“……好棋!”
又道:“如今,本宫也只得珩儿一个能过上两招了。”
母子二人便这么你来我往的对弈起来,贺顾站在旁边,见状也不敢轻易打扰,他虽于棋道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便只是做锯嘴葫芦一声不吭,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得裴昭珩放下一粒白子,道:“是母后胜了,此局已不必再下。”
陈皇后脸上有些意犹未尽:“珩儿若看过那棋谱,想来还能陪本宫再清楚分个胜负。”
贺顾早听闻过,当年陈皇后还在闺中时,便是琴、棋、诗书、骑射无一不通,又生的美貌娇俏,倍出风头,这才得了个京城第一美人的雅号,只是本以为那时是养着她的陈家老太夫人教养的好,这才一样不落的教她学这学那,可今日见了,却才知道原来并非如此,她显然是生性便好奇心重,又聪颖非常、天资颇高,也无怪能生出珩哥这样的儿子了。
贺统领想及此处,不由得有些惆怅——
都说儿子随娘,姑娘随爹,那宝音随了他……这还能聪明到哪去?
不聪明也就罢了,偏偏还生的随了他爹,这样好看。
可得紧瞧着小丫头片子……省的日后被混小子们欺负了去……
他正神游天外,不防旁边陈皇后却忽然道:“本宫和棋圣,此生的确是没有相见的缘分了,俗话说得是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缘分不能强求……珩儿,本宫今日把你和顾儿一同叫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贺顾从这话里听出一点不寻常的意味来,转目环视一圈,却发现不知何时芷阳宫正殿里已然一个宫人也不剩了,伺候着的只有陈皇后身边站着的李嬷嬷。
裴昭珩转目看了贺顾一眼,道:“儿臣谨听母后教诲。”
陈皇后转头示意,李嬷嬷便立刻搬来一张长椅放在她与皇帝母子二人跟前,请贺顾坐下。
贺顾一边坐下,一边心道难道是近日朝中关于自己和天子的风言风语传进了她耳里,她这做太后的为了儿子,这才要来敲打他不成?
但陈皇后的性子贺顾也不是不知道,她又似乎并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贺顾心里摸不清陈皇后的心思,便只得坐下,道:“谢娘娘赐座。”
陈皇后顿了顿,道:“……许久不见,顾儿倒愈发谨慎了。”
贺顾一哽,有些失语,顿时不知该怎么作答了。
裴昭珩道:“母后,子环他……”
陈皇后转目看他一眼,嗔道:“你不要插嘴,母后在同顾儿问话,有你什么事?”
裴昭珩:“……”
贺顾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心道果然当娘的毕竟是当娘的,就算当初也同意了、就算她也喜欢宝音这个小孙女,可毕竟也不能瞧着儿子一辈子不娶妻生子,长久的和一个男子厮混,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珩哥如今还是一国之君呢?
……还好如今他很快要领兵出京了,借着此事,避一避朝野上下的风言风语,避一避太后,这倒也是好事……
贺顾正胡思乱想着,却听陈皇后道:“都这么些年了,如今在旁人面前便罢了,在本宫面前,顾儿还不叫一声母后吗?”
贺顾闻言,脑海空白了一会,半晌才回过神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却正好对上陈皇后稍稍生了些细纹的一双美目,他一时有些失语,半晌才道:“微臣……臣……”
裴昭珩在旁边,大约是看出了母亲心思,伸手按着贺顾手腕,低声道:“子环,你没听见母后的话吗?”
贺顾心中微微一酸,顿了顿,半晌才道:“……母后。”
陈皇后闻言,脸上终于重新带上几分笑意,点了点头,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叹道:“一晃眼,日子过得这样快,先帝也去了半年了……如今珩儿好容易继位,你们两个也都好好的,宝音长的白胖可爱,本宫很高兴,只是今日朝会的事,本宫也听说了……顾儿又要出京了?”
贺顾道:“是,事发突然,军情刻不容缓,朝野上下,合宜接替闻伯爷的,如今也只有臣了,臣不敢推辞。”
裴昭珩在旁边听了这话,并没说什么,只是一双桃花眼静静地注视着贺顾,放在膝上的修长五指微微动了动。
陈皇后道:“珩儿信你,本宫自然也信你,只是你如今就要出京了,这些日子朝野上下的风言风语却传的愈发邪乎,实在可恶,本宫也听了一耳朵,朝臣便罢了,那些个碎嘴子嚼舌根的命妇,几个出头闹得凶的,本宫前日已传她们进宫,一一敲打过了,内闱私事,谅她们以后也不敢再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贺顾一愣,却不想原来陈皇后要见他是为了此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站起身拱手谢了恩。
陈皇后叮嘱了他几句这次北上一定要小心,又关怀了几句,这才罢了,大约是也上了年纪,下完了棋便肉眼可见的犯起懒来,话说完便打发他两个一道回去,自己让李嬷嬷扶着到贵妃榻上闭目小憩去了。
等瞧着皇帝和贺顾的身影离开宫门,陈皇后才缓缓睁开眼瞧着宫门方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