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天子真的病死在那日,那么,太子身为储君,必然是要迎回的。
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迟疑。
但有了桑柔这个梦做预警,晋擎必然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天子要殁,也不能殁在他的新婚夜,太子也必须早些接回。
晋擎不想说些虚无缥缈的大话,但他愿意给桑柔一个承诺,新婚之日,他哪里都不会去,只陪着她。
桑柔却早已没了任何感觉,他愿意陪,她也不想他陪了。
“那到底只是个梦,未必就会发生,再者,我也不是梦里的那个桑九娘子,想嫁的也不是世子。”
一阵微暖的风拂过,不少花瓣簌簌落了下来,飘到桌面上,晋擎长指一伸,捻了一片到指腹上,另一根指再覆上去,重重一碾,再挪开这指,花瓣已不复存在,徒留一点脂色在指腹上,尤为打眼。
桑柔却挪开了目光,当没看见。
她再也不做这花,由得他搓揉,过早凋零。
“你想嫁的,就一定是好的?”良久,男人终于吭声,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更像是在积蓄一场旷日持久的风暴。
桑柔却无所忌惮,弯了眉眼,声音异常柔和:“表哥,江东谢家三郎饱读诗书,乃端方持重的君子,请表哥为阿柔说下这门亲事。”
一字一句,声如莺歌,传到晋擎耳中,却分外不适。
谢洵,一个自戕婢女生的儿子,又如何能配。
晋擎冷声回绝:“不妥。”
桑柔就没指望能从男人嘴里听到好话,且她也非那个意思,只为试探,以及引出后面的话。
“那么,谢家四郎呢,谢家唯一的嫡子,该妥了吧。”
桑柔倒想看看,男人还能挑刺到什么时候,总不可能,全天下只他一个,别的都不妥。
这回,晋擎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那石桌上的落花,也被他碾过一瓣又一瓣,不一会儿,两指上红艳艳的一片,他却似无所觉般薄唇抿成了直直一条线,面色似深潭般幽沉。
他不快,她就快了。
桑柔趁热打铁,再问:“谢四比我大了三岁,父亲说,我们这年纪也是合适的。”
不似晋擎,大了她五岁,其实也算不得大太多,但同谢四一比,就没那么合适了。
晋擎此刻毫无兴致地听桑柔提及别的男人,他尚在那个梦中,仍有不解要问:“你走那日,我在不在?”
桑柔怔了下,没料到男人有此一问,顿了片刻,才道:“你那时,为我落了一滴泪。”
她能看到的,只有一滴,但她看不到的,必然不止。
晋擎是个后知后觉的男人,很多伤心事,过去以后,再回味,愈发刻骨铭心。
她走后,他便是孤家寡人,再无乐趣。
胸口闷闷的,似有千斤重,压得人有点喘不来气,晋擎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被一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女子牵动心绪,魂不守舍。
晋擎仰面,看那花满枝头,盎然生机,薄唇轻启:“谢四,也不妥,太浅薄,压不过前头两个兄长。”
桑柔倒不觉得:“谢洵会帮她,我也会。”
只要谢霁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晋擎轻嗤了一声,似冷涧幽泉,让人遍体生凉。
“表哥可否同谢叔公一见,把亲事敲定下来?”桑柔又一次问,她并不想触怒男人,但这事儿终究要有个结果,她不能退让,也怯懦不得。
其实,桑柔也没指望男人会真的给自己保媒,她要的只是男人的一个态度。
许久,晋擎从喉头缓慢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