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瑶愣在原地,站在楼上向下望,和简升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上京的三月还是乍暖还寒时候,徐瑶从家离开的时候满城正在倒春寒,走在街上冷风阵阵。申城的早春却已经是温暖和煦,空气里带着湿润的草木香,街道边的晚樱开得正好,春光融融。
看时间,简升是坐最早的一班飞机赶过来的,一路不多耽搁,差不多正好能到这边。徐瑶的视线落在他的外套上,很轻松地认出来是前几天新买的那件,她和穆湛秋去逛街时一眼相中,完全没有征求简升的意见,兴致勃勃地拿回家里。买回来后洗了一水,挂在阳台上,她走的时候忘了收起来。
是以这还是简升第一次穿上身。他顺着徐瑶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穿着不好看?”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徐瑶下意识回答,而后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来,有点发怔地又看了看他。
“……你怎么过来了啊?”
这个问题有点像是废话,其实没什么回答价值。但她问得很认真,于是简升回答得也很诚恳。
“你一去好几天,我和小宝在家里都很想你,也担心你在这边待得不习惯。所以过来照应一下,如果这里没什么走不开的大事的话,我们就一起回家。”
回家。徐瑶又眨了眨眼,突然从这平平无奇的两个字中,品出了无数复杂的滋味来。
纪书振公务在身,将她带过来后隔天下午就已经先行离开,剩下她独自面对这些陌生的纪家人。
严格来说,这几天在纪家,她被照顾得也不可谓不好。纪家现在总共就两个主人,纪应荣卧病在榻,纪端阳不怎么着家,她在这里也没被限制什么人身自由,佣人保姆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
甚至纪应荣也在对她说,这里就是她家,在她过来的第二天,就已经让人给她收拾了一个全新的房间出来,就在纪书玫的房间不远处,盛情邀请她住进去。
她笑着婉言谢绝,只道自己想和母亲少女时期的旧物多待一阵,没有真的在这里拥有一个新房间的意思。纪应荣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里,不想继续和他这个
老头子相处时,她也只是连声否认,道自己性格如此,就是不太擅长和长辈相处。
但是实际上,她确实并不自在,在这里待得始终很拘束。纪家的人都不是坏人,现在这个样子,她也并不想去因为母亲的悲剧怪谁。只能说是这个家族根深蒂固的悲哀,如果能从现在开始纠正,也算是她的妈妈牺牲自己,改变了这个家,对错与否,她不予置评。
她只是待得很不习惯,像在一个不够熟的人家里做客一样,就算正在受到最热情的待遇,也始终不能完全放松下来,因为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客人。
纪家不是她的家,她的家不在这儿。
她这几天努力赶着前两天兵荒马乱时落下的画稿进度,相当忙碌,没什么功夫去想太多,一直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自己身处其中,也不觉得过得很机械化。但是就在她即将又要开始这单调的一天时,简升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就像是突然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徐瑶心里潜伏的种子猛地破土而出,长成摇曳的藤蔓,将她的心里尽数填满,念头那样强烈,把她自己都冲击得发懵。
她想简升了。
她想家了。
徐瑶看着简升,像是从没这么清楚地看过他,十分认真地看着,眼神专注。简升见她只怔怔地望着,无奈地笑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
结果被徐瑶叫住。徐瑶摇了摇头,对他说:“你站在那里。”
嗯?简升依言停下,看到她转身进屋,似乎是打算下来找他。
简升在原地等了会儿,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开始很微弱,是一丁点细碎的踩着木制楼梯的声音。而后这声音越来越大,她一路向下,步子越来越快,鞋跟在楼梯上踏出蹬蹬的撞击声,越来越快,穿过客厅,向他奔赴而来。
洋房大门从里面打开,徐瑶朝他扑了过来。
简升抬起胳膊接住她,手臂收拢,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像一只久经羁旅的倦鸟一样,雀跃地投进他的怀里,眼睛弯弯的,看他的时候,里面仿佛闪着星星。
“你来接我啦!”她开心地宣布,明明是在看着他,却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说完之后又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整个人使劲挤进去,
和他密不可分地抱在一起。
像对儿连体婴。简升失笑,摸了摸她的发顶:“我来晚了?”
“来晚了!”徐瑶大声道,“在我来的第二天你就应该过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