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关于当年宫变的实情,家中人脉稍广一些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碍于夺权者的威压,一直无人敢提,连史书都对这一段记载讳莫如深,只敢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
如今有了新任皇帝的首肯,这段被蒙上阴翳与谜团的历史终于被人解开,细心擦去上面的尘埃,将原貌展现在众人眼前。
二十年前,身为齐宪宗庶子的池济为了夺取皇位,亲手杀了齐宪宗与其皇后,并将罪名扣在他的嫡兄——昭怀太子的头上。
彼时昭怀太子突发怪病,变得疯癫失常,池济几乎不用怎么谋划,就成功将“昭怀太子发疯弑君杀母”这个罪名盖实。
谁也不知道池济是怎么掌控宫中禁军的,当皇帝皇后双双身死,所有来上朝的高官大员被控制在文英殿内,众人对池济公布的这一“事实”唯有沉默接受。
在那个情况下,不挠不屈,悍不畏死地提出质疑的,唯有左宗正与文宰相。
也正因为如此,文宰相被池济论罪,以篡党同谋论处。左宗正亦被撸职,成为普通宗人。
谁都不知道,当初昭怀太子之所以发疯,其实并不是因为突发疾病,而是被池济下了毒。
池济与大勒王室勾结,许下国库三分之一的金银粮草,只为了除去生父与兄长,让自己登上皇位。
他甚至丧心病狂地杀死了自己所有的兄弟、亲叔伯与子侄,若非当年文夫人机警,抱走了年仅五岁的瑄王,只怕齐宪宗三代内的亲属,没有一个人能逃过他的毒手。
当真相大白于天下,所有人都惊哗震怒。
大齐以宗族为重,最讲究血脉亲缘,池济如此丧心病狂,杀掉所有近亲,还卖国求荣,如此不堪阴毒之人,怎配为帝?
当即有游侠欲掘墓曝尸,被陵墓守卫拦下。
收到消息的新帝也有些头痛。他同样对池济父子的行为深恶痛绝,不齿且愤怒。可他到底和池济父子同姓同源,未出五服,又是后继皇位者,按国律不能非议先任帝王,不能对驾崩的先帝论罪,更不能任由他们的尸骨被辱。
池熔倒也罢了,在位时就被公布罪名,被摄政王与内阁废去了皇位,贬为罪庶。池济却是早已入了皇陵,和其他大齐先祖葬在临近的宝地,若游侠们执意要掘墓,岂不是会惊扰了其他先祖的皇陵?
他与内阁重臣商量了许久,翻遍无数次齐律,最终接受司天令郦淀的指示,以后继帝王的名义,向众位先祖的牌位焚香叩拜,将池济父子的罪名如数告知,询问先祖该如何处置。
牌位自然是不会应答后人的。
可不知是谁动了手脚,叩拜的当日,狂风大作,一道惊雷劈到皇家祠堂,把末位池济的牌位劈成了两半。
“天意”如此,“祖宗之意”如此,新帝毫无负担地下旨昭告天下——
诏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兴宗卖国弑君,杀母戮兄,诛戮至亲,天地不容。
谥号由定改为刺,剥夺庙号帝号,贬为罪王。即日起迁出皇陵。
诏书下达,群民拍手称快,赞扬新帝的至公无私。相关故事被坊间写成话本子,跌宕起伏,精巧离奇,一时间成了最热的故事。
又有不知来源的小道消息称,罪王的尸骨被迁出皇陵,送到另一处山丘埋葬。新帝念着同宗最后的旧情,没有将罪王的新墓地告诉任何人。
可大概罪王的恶劣行迹触怒了上天,新墓地刚盖好每两个月,就有地龙出没,将封好的墓地曝出。几个在夜晚潜行的摸金校尉踏入陵墓,将里面的陪葬清扫一空。说来也巧,这几个摸金校尉都是二十年前的边关遗民,因为池济的卖国之举,大勒肆意劫掠边关,轻而易举地占领城池,害得他们颠沛流离,家人都在饥荒中死去。
当他们根据随葬品,猜出墓主就是罪王,立即将仇人的骸骨拖出,押送到北地的故址边关,让他的尸骸跪在战场遗址前,为二十年前无辜死去的十万将士与十多万百姓忏悔赎罪。
三月二十二,二十年前,珧陵关城破之日。
山野溪涧之间,遍地开满了大齐的国花。
纯净似雪的三重花瓣之间,层层白色中央点缀着零星的血红花蕊。
犹如皑皑雪地中,散落的英烈之血。
二十年前栽下的花种,于此刻长成,为先人送上昭雪与祭奠。
池洌站在没有墓碑的群墓前,玉壶倾斜,洒落代表祭祀的清酒。
“欢迎回家。”
第26章番外2伪番外·故事线·续2,贺礼。
郦归之向来对他那位被奉为“国师”的兄长又敬又怵,每次见面,他都像被拔去所有翎羽的鸟雀,在兄长的阴影下瑟缩发抖。
当兄长又一次找他来跑腿……不,托付重事,郦归之一边恭敬地接过厚实的密笺,一边心中疾风骤雨地回忆每一个被兄长支配的噩梦。
“这封密信,你得亲手交到瑄王手里。切记,不要转交他手,也不要被其他人瞧见。”
听到这话,原本还作鹌鹑状的郦归之立即精神一震,兴奋地抬头:
“递交密信?”平时从兄长手中得到的都是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小任务,这次得到的竟然是重要的密信,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得到兄长的承认,从今天起,兄长将会渐渐向他委派重要的任务?
郦淀一眼看穿郦归之在想什么。他没有说出残酷的真相,将“因为你最闲”这句话封锁在心底,只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去吧”,就转身返回静室,继续与他的星盘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