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怕有时是相对的。
他仿佛一个囚徒,被锁在这个巨大的玻璃盒子里,已经很多年了。
当年带着二哥的罪证回国,是想为母亲讨回公道。那件事结束之后,他就自然而然地留下了。
是因为,也没有别的去处。
于是留在这个不会再有人为他着想的钟家。这么多年,忙碌而机械地完成着活下去的任务。
钟逾白没有钱银方面的欲望也很久了,早起烧香翻香谱,得到的却都是增财香。旁人说几句恭维的话,他也听听作罢。
名与利都有了之后,生命的底色怎么成了灰的呢?
钟逾白说:“辛苦了,我明天招新人。你先下班吧,晚上我会请别人开车。”
丁迦陵意味深长看着他,摇着头笑了下。
钟逾白见他没离开,又问:“在泊洋这几年怎么样?”
“嗯?”
“我没有亏欠你什么吧。”
丁迦陵说:“当然没有。”
钟逾白淡淡地嗯了一声,想了会儿,“年也过完了,有些事情该解决也得解决。”
“您是说——”
钟逾白想了一想,“不过到现在,还没想到很好的处理办法,我是说钟瑀的事。”
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就是让丁迦陵给他拿个主意了。
丁迦陵料到了他的顾虑,旋即禀报:“少爷最近住在西楼,没再回钟家,他比刚回来那阵子安分不少,可能因为二少奶奶这段时间状况也好了些。”
说着,他又感叹:“嗐,这人呐,还是得有些念想,积极一点的,向上一点的,否则天天想着不共戴天,谁能不疯?果然,母子团圆的戏还是煽情,足够治愈。”
钟逾白思忖着他的最后一句话:母子团圆的戏还是煽情。
他许久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丁迦陵。
缓缓地,钟逾白说出钟瑀变得安分的真相:“你说对了,如果不是他妈还活着,他大概会成为下一个我。”
他说得客观而冷静,把自己摘了出去,成为这场血海阴谋的看客。
人总溃败于软肋,屈从于温情。
那一天,钟瑀打电话给他拜年——算不上拜年,夹枪带棍的:“钟逾白,我输了。但我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了我妈,过完年我回哥德堡,希望你能放过她。”
隔着电话线,他都能听见对方咬牙切齿的震颤。字字掷地,用高傲的姿态道尽了乞求。
钟逾白缄默几秒,说:“不想陪她安度晚年吗?”
钟瑀一愣,“你什么意思?”
钟逾白点到为止,把电话挂了。
他没再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稍稍放松了一下大脑。
而后从保险柜里取出陈影莲留给他的那块表,又展开紧紧地塞在里面的那块濡湿的手帕。
做足了心理建设,打开看一眼。
上面只有四个字,是蘸了血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