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什么身子,依我看出会儿汗就好了!”
谢征离开他已经十年,却从未入梦。眼下他忍受着常人难忍的疼痛,竟生出不愿结束的念头,他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人,得到转瞬即逝的水,润喉之后的渴念更甚从前。
他的干涸的思念,他的勇猛的父亲。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行刑的小兵不经意间窥见,惊讶地愣在原地。
“干什么呢!”身后人喝道。
一阵风吹进室内,吹干他面上的泪痕,好像他方才所有的脆弱不过幻梦一场。
“谢凌川。”
谢凌川睁眼看去,直直对上一双他曾念念不忘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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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言乃是大理寺卿,审讯的人不敢违抗其指令,只好不甘心地退出刑房,此处只余他与她二人。
谢凌川被从锁链上放下来,靠坐在墙边,仰头看着她。
顾江蓠心中莫名发慌,缓缓走近,蹲下,却撞见他眼角的一抹红意,心中讶然。
“我帮你治伤。”
谢凌川无言,任她褪去身上残缺的里衣,抚上可怖的伤口。
“出去了吗?”他问。
顾江蓠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张帕子和一瓶药膏。
他没有问她是如何脱身的,只是道:“出去之后不必为我奔走,想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她手上的动作顿住,一时不解其意,谢凌川之前有将她拉入己方阵营的意图,她是看得出来的,可现如今又为何……
“你在可怜我?”顾江蓠的声音染上一层怒意。
她继续质问道:“那日你全听到了对吗?你觉得我幼时被虐待,如今又被背叛,半生活在他人利用之中,很值得人怜悯是吗?”
她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加重,疼得那人脊背一弓,他却没有反抗,抬手落在她的肩上。
那是他曾见过的陋疤的位置。谢凌川的目光平静,却藏着隐隐的怜悯和一些难辨的情愫,她被那温度烫得失神,不自然转过头。
“我不需要你可怜。”顾江蓠语气生硬:“这世上比我可悲的人多了,你一个个全放过去,到时候自己命都没了。”
他终于开口了:“不是可怜,是心疼。”
她被这话搅得心神大乱,张口半天也没能说出话,这话对于他们来说太越界了。
顾江蓠下意识装作没有听懂,曲解她的意思:“谢小王爷如今落到要使美人计的地步了吗?”
他们之间距离极近,纵使她刻意不去看他,还是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以及扯动伤口之后的抽气声。
他不打算放过她:“美人计是勾引情人用的,你是我的妻子。”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谈及夫妻的话题,以往他二人都不愿承认这层关系,对此避而不谈,好像不过是同一屋檐下的住客。
顾江蓠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总是哑口无言,悄然不知自己脖颈一侧染上红潮。他却注意到了,视线落在那处,看那浪潮汹涌,要将眼前人彻底淹没。
他见过她很多面,嚣张跋扈的,倔强不屈的,冷静聪慧的,唯独少见这副小女儿的情态,这让他感到新奇,心中涌上隐秘的欢喜。
“我同你谈正事,你在这发什么春!”顾江蓠猛地站起,手中的药瓶不慎摔落在地,却顾不得去捡。心中的乱更让她慌乱,只因她不知自己在乱什么,更没尝过胸中涌动着的酸涩滋味,她快喘不过气了。
“你自己包扎吧,”顾江蓠慌乱道,“我会把你救出去。”
她步履慌乱,几乎是狼狈逃出这间刑房。
谢凌川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藏着的笑意慢慢淡去。